领导讲话告一段落之后,“群星”歌舞团的演出再次拉开了帷幕——在热烈掌声中,花车载着一把巨型黄金齐塔拉琴缓缓驶入广场东南角落。这具巨琴有十人多高,每一个细节都装饰得美轮美奂,通过光幕的放大,能够看清每个黄铜弦轴都雕刻成不同的动物摸样,活灵活现。弹奏这架齐塔拉琴的并不是与庞大琴身相配的巨人,而是七十多名身材娇小的蝶翼精灵——每个精灵只负责拨动其中的一条琴弦,一边慢弹还一边看似随意地在空中舞动——五色蝶衣在艳阳下光彩灵动,煞是美丽。
齐塔拉琴的音色宛如行云流水,不一会儿就将观众带进一片梦幻田园,不知什么时候,一声清亮的鸟鸣悄悄地加入到这曲慢歌当中,带动旋律加速从迷幻到欢快的转变;又过一会儿,一个明丽高亢的女声也加了进来,与鸟鸣声一唱一和,此起彼伏,如同两个孩子在较劲儿,势要分个高下,一声声向白云之上飘升。
就在音高飙到极致的时候,琴弦一划,数十对山岭巨人敲打着巨鼓进入场中,他们肩上各自坐着两名蛇女,也在不停地拍击腰上一圈鲜艳的小鼓。大大小小的急促鼓点混在一处,如同暴雨雷电,一朵朵大如脸盘的鲜花被鼓声催促着在巨人留下的浅浅脚印里迅速抽芽开花,不一会儿整个广场就成了花的海洋,浓香扑鼻,熏熏欲醉。
这时,原先驮过国旗的飞马出其不意地回到了广场上,背上载着一名妙龄女子,有着海藻绿的长发和漂亮的小麦色肌肤,一声声婉转的鸟鸣从她口中逸出,周围有一群纯色的白鸽为其护航。与此相对,广场的另一端出现了一只头顶彩冠的紫色大鸟,翅膀是血一样的鲜红,拖着三根长长的金色尾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几乎很难让人相信一直都是它在扮演那个高亢的女声。
飞马和巨鸟在空中交汇、分离,好似一对纠缠的情侣,歌词和曲调也越发甜蜜;鲜花渐渐凋落,在枝头捧出各式各样的粮食瓜果:比人头还大的蔷薇果,足足赶得上大象的金东瓜,每一颗穗子都比正常大五十倍有余的小麦。巨人们笑呵呵地摘下这些充满丰收气息的作物朝人群掷来。头几个看见那些巨大果菜像流星一样直扑自己面门的观众不由得发出惊叫,然而那些看上去很坚实的投掷物在距离人群尚有三五步的时候就在空中摇身一变,化成无数晶莹轻软的雪花,一落到人身上就消影无踪,为热火沸腾的广场带来丝丝凉意……
上午的表演就这样拉上了帷幕,观众们离场时无不在津津乐道“四季组曲”的精彩,在讨论那只会说通用语的大鸟是何种魔兽,甚至还有不少年轻人在考虑娶个蛇女当老婆的可能性,一想到她们那柔若无骨的身条就觉着心里挠得慌。
“下午两点是我们武士学院的对抗赛哦!”走出广场的时候伯特利如是说,双眼因为兴奋而起了些红血丝,“就是红白抢旗大战,我是红方刀手队的小队长!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替我们加油!”
“什么对抗赛?为什么我不知道?”阿尔·山德拉双唇一扁两手叉腰,很是不满地哼了两声:“我知道比赛一定会有奖品的!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要赢奖品!要赢好多好多的金币!”
“你还没分组呢,”伯特利安抚性地想要去拍拍学妹的肩膀,半路想起她那“半个马身”的理论,右手一拐,转而摸上了自己头顶,一边在心里暗喜自己及时收手一边得意地说道:“明年,啊,等后年估计就没问题了。再说咱们学院也没有发金币给胜者的惯例。”
“如果你真想赚钱的话我给你支个招儿,这个先借你用。”吉恩笑吟吟地扔了两个金币给阿尔,女孩一把接住,喜不自胜地捏在手里揉了又揉,“趁现在人多,拿着这个在校门口摆个摊儿和人掰腕子,赢了你的人给两个金币,输给你的人付一个银币——记得让他们先拿钱出来再掰,一会儿就能赚不少钱。”
“嗯——可是,会有人那么笨跟我比赛掰腕子么?”阿尔苦恼地皱起了眉头:“比力气我可从来没输过。”
“会有的,记住不用赢太多,万一把实在厉害的引出来就糟糕了。”见阿尔相当不在意自己会输的可能性,吉恩又加了一句:“万一你输了这两个金币就真打水漂了。”
“好!我一定不赢太多!”阿尔迅速将金币捏在手心,握紧拳头表了个态,立马就朝校门口奔去;伯特利呆呆地望了会儿她的背影,又瞄了吉恩一眼,轻咳两声,凑到她耳畔问道:“哎,你上次说养了个‘怪力暴食科’的宠物,难道——指的是她?这可不行啊!”瞧见吉恩笑靥如花,伯特利开始大摇脑袋:“万一被她知道你把她当宠物,后果……”
“我倒觉得如果她知道当我的宠物不仅可以享受爵位待遇还能领零花钱,一定会兴奋得跑过来让我给她梳毛——呃。梳头。”
“克兰,你看看她,你看看!”被吉恩说得无语的伯特利转而向朋友求助,于是克兰维尔轻描淡写地看了吉恩一眼,说了句:“午饭后我要回部里检查一下蓝太阳藻的发酵情况,你顺便去把还书专用架上的所有书籍复位。”瞬间把队伍中最沮丧的角色从伯特利转换成了吉恩……
平心而论,与搬运十加二十加的重物相比,收拾图书简直是一件美差,不过由于某些书籍过于古旧导致压根儿就辨认不出上面的编号甚至书名,吉恩的整理工作从一开始就陷入万分艰难。就在她对着一本几乎所有的字迹都变成与书页相同的黄泥色大部头犯难的时候,一个柔和低沉中夹杂着些许沧桑的男中音从身后传了过来:“需要帮忙么?”
“嗯?谢谢,如果您能告诉我这本书原来放在哪里,我会非常感激您。”吉恩看清说话的是一名穿着传统奥术魔法袍的男子,约摸有三十上下年纪,立即将其划归到教授一流,态度恭敬地将书本递了过去。
“啊,《论减少冗余节点在阵图绘制中的重要性》,挺有意思的文稿。”男子只瞥了一眼封皮就报出了书名,他有一双令人觉得似曾相识的绿色眼眸,眼角有几道细细的鱼尾纹,脸庞清瘦,一看就知道是饱学之人。然而不知是何缘故,他的身体在阳光底下似乎显得有些僵硬而透明,吉恩还在他身上闻到了古旧的尘埃味道——尽管他的法袍看上去无比崭新,而胸口露出的衬衫尖领也像是刚洗熨过一般洁白板直。
“呃——嗯,那我去K那里登个记好了。”托着书本犹豫了片刻,吉恩才意识到这人的意思大概是希望自己读读这本书,于是便拿着它大厅另一侧走去,结果刚刚走出第三步就猛然回头,冲着那名朝她露出微笑的男子瞪大了双眼:“你、你就是K?!”
“是的,我亲爱的——学生。”男子微微颔首,摘下头上的尖顶法师帽,将其变成一束漂亮的紫黑色鸢尾向吉恩抛过去——花束飞到女孩怀中之后立刻变成一本薄薄的羊皮小册子,刚好叠在她手中那本《论减少冗余节点在阵图绘制中的重要性》上面。“我是K,诲人不倦的K,永远不老的K。”
说完最后一句话,K向后转身,轰地一声消失在一团明亮的火焰中——火焰在人影隐去之后仍不停歇,直接朝那个还书专用书架扑去。一群寒鸦呱呱叫着从书架上往四面八方飞去,等鸦群散去火焰消失的时候,吉恩惊喜地发现书架上所有的书籍都已经不见,不由得因为K的手段而发出了轻快的笑声。既然完成了指导员安排的“工作”,她马上就从墙边找了把椅子坐下,翻开那本羊皮小册子:
“材料、图形和节点被称为阵图绘制的三要素,一个完美的,目的魔法阵图必然以使用最普通的材料,描绘最简洁的图形和拥有最少的节点为最终标准。材料是魔能和流动的载体,图形是魔能流动的轨迹,而节点则是魔能控制整合的工具……”对于从小就浸淫在魔法知识中的吉恩来说,小册子的内荣并不新鲜,只是使用了最简单直白的语言,让她以前记下的各种复杂概念变得格外清楚明了。
浏览完整本册子,吉恩才翻开《论减少冗余节点在阵图绘制中的重要性》,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字迹之后,她有些烦闷地皱起了眉头:这上面的单词她基本上一个都不认识——不是通用文,不是上古魔文,不是精灵文,也不是拉普兰的金鼓文——总而言之,不是她所认识的任何一种书面文字。吉恩抬头想问问博学的K,却找不见那个据说从几十年前就一直都住在炼金学部的傀儡的身影,于是只好在专门摆放各种词典的那个书架上到处乱翻,直到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通讯器在口袋里发出有规律的柔和震动也没得出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