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克兰维尔的试题是耗时甚久的“强舒缓药剂”，开学头两天吉恩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替辅导员处理原材料上，其过程中包括多次返工和无数次类似于“搬动卡佳林溶液”的无用功，直到开学第三天才得以喘口气——因为从这一天开始连续三天是被列为全国法定假日的“凯撒学院校庆祭典日”，举国上下一片欢腾。
尽管大多数人只注重于难得的假期，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顺带着赞颂几句那名开国元勋对教育事业做出的伟大贡献，更不妨碍全国各地的人赶往国都排队购买在节日期间进入凯撒广场的门票——其中有不少是送孩子上学之后暂时滞留的家长。黑市上那些位置好的三天联票已经炒到了10金币一张，是这些入场券原价3银币的几十倍价格。
“不是打广告，我得说每一年的祭典都很有意思！”憋了两天不能说话的伯特利一开口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充满着要把过去的空缺全部填上的冲劲儿。可能是前两天补得太厉害了，所以已经在全校范围内打响大胃王名号的阿尔·山德拉这会儿并没有大吃大嚼，反而颇有兴趣地趴在餐桌上听伯特利说话——她的头号仰慕者就坐在她身后那张桌子，不停地用过分柔和的目光打量着女孩的背影，甚是深情款款。
“前年那场祭典里有非常精彩的傀儡表演，整整十二个傀儡，每一个都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动作起来和真人没什么差别！”伯特利说得兴起便手舞足蹈：“去年更妙，校方请到了唯一一支全部由森林精灵组成的歌舞剧团，表演了一天两夜的《妮尔蕾莎之荣耀》！那音乐！那歌声！”也许是太难形容的缘故，伯特利没有继续用语言描摹当时的盛况，只是生猛地在空中挥了好几下胳膊，看上去比指挥者还给劲儿。
“妮尔蕾莎——是那个黑黑的圆圆的——么？”阿尔·山德拉听得兴起，噌一下坐直了身子渴望地朝吉恩忽闪起了眼睛。“前天、不，大前天早上吃过的那个？”
“你说的是特兰莎巧克力小甜饼吧？”吉恩不慌不忙地回答，错眼瞥见不远处某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儿飞速记下什么东西，不由自主地轻轻摇了摇头。“妮尔蕾莎是传说中的战争女神，”左右扭了扭头，吉恩为阿尔指指穹顶上的巨幅壁画，“看，那边那个穿得最少，但是关键部位包得最厚实的妞儿就是了。”
听得吉恩用“妞儿”来指代那位女神，伯特利噗嗤一声吐出半口咖啡，低哑地叹道：“你、你会遭天谴的……”再仔细瞧瞧那壁画，他发现战争女神确实只穿着一件白银胸甲和一条只能勉强遮住胯部的皮质短裙（与其说是短裙不如说是宽腰带更贴切些），将坚实而优美的肩颈、腰腹乃至腿部曲线统统露在外面，顿时觉得鼻腔有些痒痒。
“哎，哎哎，我听说那个总喜欢缠着克兰的女生被你吓跑了，甚至还扬言要退出炼金的辅修课程？”为了冲淡女神的美好躯体对自己造成的影响，伯特利急吼吼地换了个话题：“就是那个精灵魔法部的，我说你到底怎么她了？呃，我是说你以前怎么她了？”
“忘了，”吉恩努力想了又想之后坦诚地摊了摊手，“我在贵族圈里名声并不算太好。不过，她大概也只是听说了我的名字，应该没有被怎么样吧，我在女生面前还是挺有风度的。”
“嗤——你能……”
“说起来那天你抽到了什么题目？”终于吃完早饭的克兰维尔也加入了谈话，一开口就把伯特利压了下去；于是后者只能仰首望天花板，将说话的机会让给自己最好的朋友。“我第一次看见有人交白卷，尽管那只是一次摸底考试。”
“白卷？”第一次听到这个震撼消息的伯特利忍不住惊呼出声，两个眼珠子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仿佛陀螺一般，实在让人担心他会自己把自己转晕过去。阿尔·山德拉则是半点反应都欠奉，好像根本听不懂白卷是什么意思。
吉恩耸了耸肩，没有理会辅导员那稍显冰冷的目光，淡定地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一个字也没有写。不过，那张纸上只写着‘通过’，‘卡斯特’和‘奥斯陆克’，难道我要把词典里的注释写上去？呃——通行，成立，已得到同意或核准？”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伯特利听得莫名其妙，连连摇了好几下脑袋。“这是鸟语吗？你是鸟吗？哈……哈哈哈哈！”少年豪爽的笑声带动迷茫的阿尔也开始咧嘴，场面分外欢腾。
“K有一次曾经说过所有的试题当中夹着一张‘免试满分通过条’，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传说。”克兰维尔没有和其他两个人一起欢笑，深深地看了吉恩一眼——这种与平常不同的凝注目光令人背心一冷，好似面前盯着她的并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辅导员，而是一只危险至极的野兽；幸亏这种感觉短暂得能够让人怀疑是错觉，否则吉恩一定会马上找面镜子来看看自己额头上有没有冒出虚汗来。
“你运气不错。”克兰维尔用这样一句话做了结论，带头从餐桌边上站了起来。“走吧，上午的开幕仪式快要开始了。”
作为凯撒学院的注册学生，进入广场自然是不需要买票的，只需要用校徽在入口处的票务机刷一刷，机器就会自动吐出随机的学生特定席位号码，这一举不仅简单便捷，同时也打消了学生出售黄牛票的可能性。伯特利在选择了四联票的按钮之后第一个划了自己的校徽，然后示意其他人也如此这般，当他想要按下吐票的键钮时，克兰维尔出声将其拦住：“让她按，我想看看一个人的运气可以好到什么程度。”
“啊？哦，呵呵，说得也是！”伯特利大笑两声，殷勤地将位置让给了微眯双眼显然觉得此举有些荒唐的吉恩。
“事先声明我从来没抽过什么大奖。”因为前两天被使唤得太厉害，吉恩忘了可以在观众席位买几个好位置的这种事，手指一点，按上了绿色的按钮。长长的纸片刚刚吐出一个头就被伯特利扯了出来，定睛一看，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
“哈哈哈哈，A区22排！17到20号！就在主观景台旁边！正对着36幅全景光幕！你果然是专门抽白卷的人，啊，我的意思是专门交白卷，不、不，是那个那个什么免试通过！”
伯特利肆无忌惮的大笑令附近好些没抽到好位置的学生发出不满的声音，他也不在乎，仍是一边哈哈笑着一边领着大伙儿朝北边走去：从他们选择的南门到广场北部的A区刚刚好是整个纵轴的距离，一路上整整花了10多分钟。由于广场内部刚刚进行过翻修改造，伯特利一坐下就开始盛赞屁股底下的新坐垫是多么多么舒适，前排椅背上安装着的小茶盘又是多么多么方便。
吉恩一行人将时间掐得极巧，坐下不超过5分钟，广场对面那幅最大的全景光幕就在校歌的旋律中亮了起来，紧接着是安装在广场最上方的一圈小型环状光幕，同时开始实时播映广场中心的全角度画面，令无论坐在哪个位置的观众都能欣赏到各个角度的画面，只要他们的脖子吃得消。
整整100头吉恩曾经乘坐过的巨象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步入广场，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往下看，每头大象只剩下羊羔般大小。每两头长毛巨象之间架着一面大鼓，鼓上有两个浑身金闪闪的人形，手肘勾在一起，一边旋转一边用脚跟在巨鼓上敲击出磅礴的声响。从每一个鼓上传出来的敲击声是如此的整齐划一，如果有形有质可以拉出来量一量，恐怕用最精确的尺子也找不出一丝差别。
“他们不是人哦！”伯特利凝神望了好一会儿，惊愕地发出一句大叫：从那面巨大的光幕上可以看到跳舞的人形从头到脚裹着长长的金纱，然而当它们扭动妖娆腰肢的时候裙下还是露出了些许端倪——隐藏在纱丽底下的并非赤脚，而是一条条灵活至极的蛇尾！“蛇女！它们是蛇女！”
当他叫出这个词的时候，场上的金纱佳丽们如同刚好听到指令一般，齐齐双手相握向后仰倒，整个身体弯成一个美好的新月形状——那些金色长纱仿佛被强风一下吹起，升入空中卷成一个漩涡状，将舞者的真面目展露在观众面前：上半身是妩媚动人的女性躯体，颈项修长容颜如花，只用两枚比掌心还要小的串珠圆片遮住重要部位，长发用珍珠宝石和金线编成几十条漂亮的辫子，辫梢在腰间诱惑地晃来晃去；它们的下身则是一条条粗壮的蛇尾，尾尖上圈着一个粗粗的金环，蛇女们就是用这些金环和长尾一起在厚重的鼓面上敲出振奋人心的鼓点。
就在观众们惊叹于蛇女们妖媚动人的容姿时，已经几乎被人遗忘的金纱漩涡突然停止了旋转，纵横交错形成一张巨网，骤然向暂时陷入静止的蛇女们压了下来。巨象们狂奔着往中心聚拢，让那张大网将自己包裹起来，在场上形成一个庞大的金色半球——场面一度陷入凝滞，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半球起什么变化，直到一道近在眼前的闪电打破这种静谧！
雷声轰隆，金球爆发——电光之间一个速度极快的飞行物体从绽裂的金色锦缎之间冲了出来，带着火山喷发一样的红色黄色焰苗……直到那不明飞行物体绕场三周之后放慢速度，更发出几声清越的嘶鸣，大伙儿才看清那原来是一匹巨大的飞马，有着高山雪般纯洁无暇的皮毛和天鹅的翼翅，马背上挂着两面旗帜，随风飘扬：一面是凯撒大帝的黑底银色飞龙战旗，另一面则是洛华尼亚皇家的天蓝底独角兽纹章国旗。
“看来这次校庆祭典的主要承办方之一应该是拉普兰联邦的‘群星’艺术团。”被周围海潮一般的掌声和欢呼感染，吉恩点头发出一句自言自语，原本平静一如寻常的眼眸当中总算露出了几分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