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在省城。通往某大医院的一条大动脉的公共汽车上。
车依旧很挤。我自前门上车。身后有两位年轻人也在挤着上车。我双手推着前面的人,他们则在身后推着我。那感觉,如同有强大的瀑布自头顶压下,而我却要奋力逆着上行。好不容易挤上车厢,并抓住售票员专座旁那杆竖着的扶手,站稳了,费了好大的劲,这才自夹克一侧斜着的衣袋里掏出事前准备好的两元纸币买了票,并将找回的钱和车票又攥成一团使劲塞入衣袋。车开了。按惯例,车开动后不长时间内,人们便会各归其位,或站或坐,不再有人来回挤撞走动的。可今天不,从这站到下一站,似乎一直有人拥着挤着走动。大约过去了一站,我才有机会自人缝里挤入靠右的一个座位旁,侧身抬臂紧紧抓住头顶那根金属横杆,这较门旁—侧那个位置,似乎稍稍宽松了一些。车停了,有人下车,仍在挤。这时,剑拔弩张的一幕发生了:一位身着黑色夹克的青年男子堵在了车门口,身后有位青年男子朝他喊着—“让开,我要下车!”只见穿黑夹克的男子猛地转过身来,一副锃亮的手铐一晃,便将那个要下车的青年双手铐住,并以极快的速度在其身上有口袋的地方齐齐搜了一遍,抓出了一卷什么东西在手里。我这才醒悟:穿黑夹克的是便衣警察,被铐的是小偷。这时,便衣赘察展开手中几张揉皱的钞票,边点边问:“都看看,自己丢了什么?”经他这一提醒,我木能地去摸自己夹克口袋,哦,钱?买车票找回的钱不见了!我不好意思地向他说:“我的钱没了!”“多少?”我报了数目,瞀察点了点头。我这才想到上车前后那一霎,身后那两个我并未留意其面目的年轻人,正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在虚张声势的推挤之时,将我的钱掏走了……到了终点站,警察带着抓来的小偷,并让我跟着,一块儿走进了交通派出所。警察交给我一张纸,
要我4下被窃的全部过程,这才将钱如数还给了我……
那一霎,有一句话突然自心底涌出:下次,如果看到别人被窃,或者向己被窃而且当即就察觉的话,那么,我绝不再做待可能的危险远去始有勇气呐喊的看客,更不做被窃后仍然能够做出苦笑但求相安无事的矮汉!
1992年1月8日
难得错站
没有比搭车错过站更使人恼火的了,而且还是火车!那天,我乘上午11时火车,去赫赫有名的西北飞机城看望朋友。四站路,个把小时即可抵达;晚5点许又有车返回,当天来去挺方便的。
车上客人不多,我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紧挨的,是一位年轻的解放军战上。车开动了,我跟这位战士搭讪着聊了起来。他在新疆服役,现时复员回乡。这使我很感兴趣。因为我的小儿子也在新疆部队服役,今年也该复员了。我不厌其烦地向这位战十询问他们在部队的情况,特别是将要复员那会儿的心情等等。饶脊兴味的交谈,驱除着寂寞,也缩短着两颗心的距离。
恍惚间,又次车停车开,我这才想到,该问问刚才停车的是哪一站了。听过回答,我不禁一惊:“糟了,我本该在刚才这一站下车的啊!”我的声音好大,弄得周围的乘客一齐朝我张望。有位乘客劝我说:“不要紧!你在下一站下车,再往回走,只15华里的路,顶多个把钟头便会到的!”“有过来的火车吗?”“那得等到下午5点左右!”“有公共汽车吗?”“没有。”“哦……”看我急成这样,小战士抱歉地说:“对不起!叔叔,是我贪跟你说话,让你错过站了!”“不,不!哪怪你呀,我应感谢你才对!”小战士也许一下还不完全理解我的意思,只是用含有歉意的眼神看着我。车,终于到了下一站,我握着小战士的丁—使劲摇了摇,说了句“祝你平安到家”,然后急急跳下车去。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站。下车的,连我在内,也不过三两人而已。环顾四周,除了小小的站房,铁道两侧,便全是农田了。我只能徒步往回走了。看看下表,己近午后一时,15华里,最快也得近两个小时才能赶到。顾不得多想,我沿着铁轨旁的人行小路,由东往西急急走
去。
初冬天气,太阳很红,不几步便觉一阵燥热,我不得不把里外衣扣相继解开一些。坐车错站,在我,生平还属首次。徒步15华里,木也不算什么,但这么一来,留给跟朋友会面的时间便不是很多了,想想,还真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大约走出四五华里,除依然感到燥热外,竟还觉得有点累。近年来,毕竟很少有这么徒步赶路的历练了。此刻,倒巴望有谁跟自己同行,那样,也许觉得心情会稍好一些。好容易又走出一段路程,猛听身后有自行车铃叮叮响起。回头一看,原是一位农村小伙子骑乍过来。我闪开了路,然后褡话:“喂,小兄弟,这儿距飞机城还有多远?”“七八里吧!”“唉,还这么远!”小伙子听我这么一问一说,便停下车来用眼晴打量着我。我赶紧解释:“坐过了站,只好又返回!”“噢,是这样。我正好也去飞机城,让我带上你!”我肴了肴狭窄的布满小石块的小路,又看了看那辆陈旧的自行车,便说:“不麻烦了,路,也不好!”小伙子听后拍了拍车座,说:“不妨!还是让我捎你一段,反正同路!”我忙不迭地说:“那就多谢了!”这样,我获救般地坐上了他的车后衣架。从简短的交谈中,我知道了,他才二十出头年纪,家就在附近农村。媳妇,倒是早定了,谁知人家又悔了;定礼什么的算块1500多元,女方分文不想退还。他今天就是去法庭催办的。哦,一个质朴诚厚而又命运不济的农村青年!我在心里感叹着。不知不觉间,不远处似乎隐隐出现了城镇的轮廓,小伙了大声告我:“就要到了,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这样讲,又让我想起火车上那位小战士的眼神来,我又一次感到有些不安……很快,我被带进了飞机城街区,我跳下车,掏出几块钱递过去,他却一下推开我的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友好地一笑,便跨上车离太。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我真后悔不该给他钱,而应重重地道一声谢才对……
看看表,已是下午二时许了。这飞机城好大好大,从东往西,少说也有儿华里。我边走边打问朋友所在单位。这时,…位四十左右的同志,正从身旁推着自行车匆匆走来。我上前问路,他说:“曲里拐弯,说了,怕你也记不住。我上班正好经过那里,干脆,带着你去!”哦,又一个好心的人!今天,倒霉的我,偏偏又这么走运,净碰到好人!这回,我不敢再故作客气了,否则,只怕见到友人后还没够得说上几句,便又得去赶回家的火车了。左拐右拐的,几分钟后,我便被这位同志带到了朋友所在单位门口。但他并未转身马上离去,而是走到传达室,向值班人员通报了我要找的友人姓名,这才骑车匆匆离去。他神情始终安详,仿佛他做的,只是一件很平常不过的事。
我终于见到了朋友。我简单向他叙说了今天—波数折的奇遇,友人听后很觉不安。可不知怎么的,我这时的心情却反倒感到非常充实,我说:“真的,还想再坐错一次火车!”
1992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