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丙坤怎能比陈正孝的儿子?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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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白话来到冬草家中,给冬草妈又说了一个谎。吴白话说,丙坤他妈又变挂了,丙坤也当着媒人的面拒绝了这桩好事。但是,为什么变挂,为什么拒绝,吴白话却没有说出口来。
冬草到乳制品厂交售鲜奶去了,不在家。冬草妈就抱怨了一阵丙坤他妈,唠叨她不念年轻时那一段旧情。最后吴白话说了可以把冬草许配给陈正孝的大儿子的事,冬草妈就不再唠叨了。
吴白话说,陈正孝家有一座美国总统住的白色洋楼;陈正孝的大儿子是高中毕业,长得十分漂亮,在清河川几十个村里是数一数二的英俊少年;陈正孝家是老财东,地下埋的“老人头”再过一百年也用不完;陈正孝有本领,出去逛了六年,回来就把洋楼盖成了,他已和陈正孝见了面,把冬草的概况也向陈正孝作了介绍,陈正孝满心欢喜……他是专门过来征求冬草妈的意见的。
冬草妈被吴白话这一段加盐加醋的夸张,说得动心了。
正说着,冬草交奶回家了,妈把吴白话的原话向冬草复述了一遍,冬草愣住了。
冬草一边涮洗奶桶,一边说:“我爱的是陈丙坤,不是陈正孝的儿子。他家再财东,(富有),我不喜欢到他家去了喀!”
冬草妈本想劝劝冬草,但见她冷峻严肃的面孔,也就不敢多言了。
冬草面向吴白话:“老汉叔,你回去吧。我和陈丙坤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己会处理……”
吴白话脖子一缩,说:“不是我把头削个尖尖子往里钻哩,是你妈托我给你跑腿哩……瓜的,叔还是为你好!”
“谢谢你,快回去吧!”冬草说。
吴白话出了冬草家门,本想再往丙坤家跑一趟,想起刚才给冬草妈说的那段一白话,就觉得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本该想多弄两个中介费,这会儿连那少的也弄不成了。于是悻悻走出了南巷口。
吴白话在村东的石子马路上正低头纳闷。却背后人声呐喊。猛回头,见一头花花奶牛向他直直地扑来,但见那牛睁着一对铜铃般的圆眼珠,恶狠狠地盯着他,鼻孔里“呼,呼”地喷着两股白雾,两只耳朵端端地竖在头顶,四蹄腾空,尾巴朝天奓在空中,像一只下山猛虎要把他生吞活咽似的。
吴白话像从梦中惊醒一样,顿时吓得头发竖了起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吴白话想制止花花奶牛的猛冲,就火速地弯下腰去抓马路上那块石子。他想打花花奶牛一石头。可是,刚弯下腰,奶牛却猛一鼓劲,腾空而起,像跨越障碍物一般,从他头顶飞了过去。
带了哨音的风声,吓得吴白话卧倒在地,软瘫成一滩烂泥,再也撑不起身子。脑子也同时失去知觉,就昏昏沉沉地躺在那儿不动了。
奶牛后跟着几十个男女,见状都吓得惊叫起来,以为奶牛踏坏了清河川有名的媒人吴白话。
一部分人继续追赶疯跑的奶牛,一部分人扶起吴白话。吴白话浑身瘫软,又眼紧闭,人事不省,口角泛出白沫。大家一齐呼唤,也不见哼哼一声。有人用手在鼻孔底下试了一下,见还有出的小气,就连忙唤来了一辆四轮拖拉机,七八个人手忙脚乱地送吴白话到了清河川地段医院。
另一个被奶牛吓瘫了的是他的主人毛铜锁。早晨铜锁给西川刘老三家奶牛配种时,公牛急着急着要扑,铜锁就顺手捞起一根木桩在牛屁股上打了一下,公牛当即受惊,前蹄像战场上嘶鸣的烈马,扑在了铜锁头上。公牛当即压倒了铜锁,冲出配种场,向巷子中间跑去,围观的十多个人一声大吼,跟在公牛后边就追。追的人越来越多,公牛也越跑越快……
铜锁早在吴白话之前就被村民们送到了地段医院,于是,两人住进了一个病房。
受了惊的花奶牛,被人们从清早直追到傍晚。后边跟的人越多,吼喊声也就越大,奶牛听到喊声越发跑得更快。许多人追了一程,见一连伤了好几个人,也不敢再近前了。槐树庄一时家家闭户,人人躲闪,任奶牛在四条街道上狂跑奔。即使跑到村外麦田里,见了嫩绿的麦苗儿还啃上两口,但猛乍又一惊,突然尾巴朝天一竖,又蹦跳开了。
村里人对它没办法。
有些老年人就说,公牛一定是中邪了,要不为什么能疯跑一天而不终止。难道它不吃不喝,还能有那么大的精力奔跑?公牛一定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缠住了,必须请巫神来整治整治。
这天晚上,公牛仍在槐树庄周围的田麦里疯跑着。
山桃花吓得浑身像筛糠,既骂铜锁不该饲养种公牛,又抱怨老二乙坤给他家送来了一颗灾星。
晚上,跑疲倦了的人们都聚集在山桃花家中。山桃花说:“……公牛跑丢了不打紧,全当三千五百元被贼娃子偷去了。可这两条人命要紧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日子可咋过呀!”
在医院帮忙照料的本家兄弟,送回了让大家轻松的消息,说铜锁和吴白话都不打紧,没有伤着筋骨,仅是神经上受了一点挫折,打了几针,补了几瓶糖水,明天就可出院了。让山桃花嫂子不必担心。
于是,大家把话题转到如何对付受惊疯跑的种公牛身上。经过一番议论,大家决定天亮后去任家村请女巫红裤子,看她有没有降妖治魔的办法。山桃花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天麻麻亮,一部分人去村外麦田里寻找疯牛,一部分人去任家村请红裤子。
红裤子见来了七八个人请她,知道是一宗大生意,就收拾收拾,化妆化妆,准备去外村伐神。但一打听是去槐树庄,就又迟疑了。月玲原先嫁给槐树庄,如今被人家“休”了,她觉得脸上无光,怎好进人家村呢?如果碰见了老二乙坤他妈,说不定还要遭她耻笑……于是,她决定不出村去了,不挣那个大钱了!
槐树庄遥来人见她迟疑,就凑在一起,互相商量了一阵,答应她如能治服疯牛,愿给神灵捐赠人民币五百元整。红裤子终于动心了。
一行八人站在门外等候,红裤子搽胭抹粉一毕,下身穿一条又长又宽的大红色绸裤子,上身套一件镶花边的大襟红衫子,头上披一条丈余的红绸布裹三匝,手提一把铜铃,嘴角衔了一支香烟,摇摆一下身子,走出门来。
众人簇拥着她一路摇着铃铛向槐树庄方向走来。
一行人刚走到任家村与槐树庄之间的田埂边,却见疯牛被三五个人赶着由北向南在石子大路上奔跑。众人见疯牛扑来,纷纷逃到麦田中间躲避,红裤子迎着对面扑来的狂牛,当即紧闭双目,在马路上乱跳乱舞,接着像神附体一般,浑身颤抖,两片薄嘴唇忽闪忽闪地上下扇合,两只手平伸在前,大拇指在手心不断地掐动……
疯牛见到对面的红裤子,狂奔的速度慢慢缓了下来,接着挓在空中的尾巴落了下来。
红裤子睁着眼睛看了一下气势锐减的疯牛,仍然站在大路中间,反反复复地继续着她刚才的动作。疯牛竟昂着头,一步一步地走到红裤子跟前,只是鼻孔里两股白雾还在不断地喷着。
红裤子把两只手掌并在一起,手心向上,双眼再一次紧闭,口中念念有词。那公牛竟把舌头伸出来在她的掌心悠闲地舔着。这时,红裤子把她头上的绸布赶紧卸下来,打了个结,箍在公牛头上。公牛的尾巴轻松地摆动起来……
大路两边的村民全被红裤子的“法术”惊呆了,齐向红裤子喊:“快,捉住它!”
红裤子不但没有捉它,反而口中念动咒语,呜哩呜啦地朝槐树庄走来。公牛同时调转身子,乖顺地跟在红裤子身后,摆着尾巴,踏着碎步,悠悠地走着。
众人又一齐赶上来,跟在公牛屁股后边。有人理解了红裤子的意思,就加快两步跑在红裤子前边,给她领路。
红裤子跟着槐树庄的人,端端地走到了铜锁家山墙外面,公牛也站在平时拴它的石桩前不动了。
山桃花把牛缰解下来在石桩上拴定,一头扑倒跪在红裤子面前就连连作揖。
这时,红裤子方恢复了常态,笑呵呵地拉着山桃花的手,一同走进铜锁家中。
山桃花扶着红裤子坐在炕沿,并亲自脱了她的一双绣花鞋,把两只大腿挪到了火炕上,让她坐进被窝里。
红裤一边推让着,一边夸奖山桃花长得聪明漂亮。山桃花红着脸说:“亲姨,可惜我配了个女婿是个粗货,笨得跟猪一样!”
山桃花给红裤子打了十个荷包鸡蛋,加上三勺白糖,又手递过来,红裤子笑着说:“我一生各种肉食不吃,不闻葱韭海蒜,连鸡蛋也不进口……”
去任家村请巫神的几个邻家人,把山桃花叫到大门外边,说了给红裤子许下五百元,如何是好?有人说,也不怪山桃花,她一个女人家,当然作不了主,要是铜锁在家就好了。
一伙人正在七嘴八舌地嘈嘈着,一辆“蹦蹦车”开到山桃花家门口,恰好铜锁从车上跳下来,咧着大嘴说:“驴日的,跟阎五爷打了一回交道!”
众人又问吴白话苏醒了没有,铜锁说:“那老家伙这会儿怕早就睡在他儿媳妇的火炕上了!”
提到种公牛被制服一事,铜锁把众人千恩万谢一阵,又把钥匙开了炕头的一口木箱,翻出一个钱包来。数来数去刚好五百元整,交到出头办事的一个小伙手中,大嘴一咧笑着说:“******,这公牛****的咕哩咕呼弄了三天,刚好挣了五百元。这一下送给红裤子,嗨嗨,吃个包子放个屁——完了!”
办事人把五百元人民币交到红裤子手中,红裤子毫不推让地装在了大红衫子襟底下的口袋里。有人问红裤子怎么就能把疯牛制服,红裤子很神秘地说了一句:“乃吾神的威力哟!”
“疯牛事件”,再一次证明了红裤子的神灵十分灵验,她的名声再一次在清河川流传开了。清河川凡有七灾八难的人,都投奔在红裤子的神座前。
槐树庄有一个城里上了两个大学的后生,听了这个消息后,专程回家采访。当他一一采访了当事人,询问了红裤子那天制服疯牛时的祥细过程,终于摇着头说:“你们上当了,五百元白白送给了她!”村里人追问他为什么,他只含糊糊是说:“这中间存在着一个科学道理……”
人们不管科学不科学,也不管上当不上当,该找红裤子的事,照常去找;该求拜她的事,照常送上几张大团结……
3
铜锁从医院回家后,虽然能出出进进走动,但终因精神上受了挫折,一时间仍萎靡不振,倦怠思眠,公牛拉桩的事就只好交给妻子山桃花了。
公牛受惊疯跑,消息也在清河川传开了,于是,一些养牛户也就对这头公牛产生了怀疑,提心公牛脑子有病,****衰败,配不上种,即使有幸配中,也可能生头呆痴笨傻的后代……一时节,来铜锁家给发情乳牛“粘犊”的母牛瘳瘳无几。
第三天,吴家坪拉来了一头发情母牛,铜锁让山桃花去办事。山桃花把母牛按常规全在双杈木桩上,又给公牛和一盆麸子喝了,然后拉到配种场。公牛那急欲的劲儿没有了,只是在母牛的****上“呼哧呼哧”地嗅了一阵,把头迈向了一边。山桃花把母牛尾巴揭起来,让公牛看了看,公牛才把两只前脚搭上了母牛的脊背,但那鞭子却不见出来。山桃花红着脸说:“乡党,弄不成!你还是明天再拉来吧……”
那人也弯下脸朝公牛交裆看了一眼,失望地说:“明天?明天不来了,我去找别人……”
一连四五天,天天如此。
铜锁挣扎着爬下火炕,试合着给一家养牛户来配,但是抚来抚去,公牛那个东西还是不见出来。铜锁只好叹息一声,说:“完了,三千五百元白撂了!”
晚上,山桃花建议铜锁,给公牛多加精饲料,补它的元气。铜锁说,这也许是个办法。
从此,两口儿偃旗息鼓,只在牛的身体上下功夫。
人没了事干,瞌睡就多了起来,只要头一挨上枕头,就呼呼噜噜地打起鼾声来。
这一夜,天气寒冷,北风又呼呼地刮个不停,铜锁两口儿在前院牛房里给公牛喂饱了精饲料,就急急地关了上房门,钻进热烘烘的被窝双双搂着玩去了。玩了一程,自觉困倦,也就蒙着被子和周公会面了。
窗外的风还在刮着,窗户玻璃被卷来的沙土打得“刷刷”作响。响声整整持续了一夜。
冬天的梦,是金色的,冬天的觉是香甜的。铜锁搂着妻子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想起了要给公牛煮精饲料,于是,就打发妻子先起床浇开水。
山桃花烧了一锅开水,把用大麦粉成的精料煮进锅里,就去前院牛房里看牛。糟了!昨晚怎么忘了锁牛房门?
山桃花走进牛房,却见槽上空空如也,顿时慌了手脚,立即尖叫着跑进上房,气急败坏地喊醒铜锁:“掌柜的,快!快……”
“啥事失火了,嗯?”铜锁一边翻身往起爬,一边惊问。
“快,公牛不见了!”山桃花趴在铜锁身边失急慌忙地说。
铜锁提着裤子往外就跑,走到牛房一看,不见了公牛,就跪倒在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的妈呀……”
山桃花拉住铜锁的手,也放声大哭:“娘呀,你给咱把三千五百元白撂了,撂的连响声都没有……”
邻家有两个小伙从门口经过,听见两口的哭声,还以为公牛不幸死了,就前来安慰。一看牛圈里连死牛也没有,就明白了一切。于是查公牛出走的蹄印儿,查盗牛贼的脚迹,查着查着,发现牛房门的门串子被手钳扭断的,铜锁才记起昨晚临睡前,还是他亲手锁了牛房门的。那么,偷牛贼抬门扭锁是无疑了。
霎时,院子里又挤满了人,纷纷为铜锁献计献策。不一会儿,大家道出了十几个切实的寻找方法。
铜锁吓昏了头,一时没了主意,事情会由一个本家兄弟操办。本家兄弟先派一班人马去槐树庄周围的小溪边,田野里,坡坡坎坎寻找牛蹄窝儿,观察公牛出走的具体方向,以便有目的的寻找;另一帮人去清河镇公路附近打听,询问有没有半夜拉公牛的过路人;第三帮人数量最大,分头去清河川几十个村庄暗暗私访,看看有没有偷牛贼窝藏在哪个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