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辙了,只得答应了,并说他给我联系上山的车辆,之后再三嘱咐我路上要注意的事项,什么衣服要多穿点啦,喝的水要带足啦,一定要到格尔木市场去买些苹果啦,还特别叮咛我要带上卫生纸……
几天后,我按照北平指点的单位,到格尔木养路段坐上于师傅的汽车上山,儿子申康和我一路同行。我们是清早坐上车的,于师傅和北平都是老熟人了,他很热情也很随和,对我说,我原计划上午出发,晚上住在沱沱河。为了你娘儿俩我才提早出车,这样,晚上就能赶到唐古拉山。沱沱河那个鬼地方高山反应挺厉害的,你们住一夜会受不少罪的。我对于师傅这番好心从心底里表示了深深的感谢。于师傅启动马达,我们踏上了去唐古拉山的征途。于师傅说,申北平真不容易,从他在纳赤台兵站当助理员时我们就认识,已经10多年了,他一直就在昆仑山和唐古拉山之间的几个兵站调来调去地轮换着工作岗位。真是个好人!我从来没见他冷淡过同事、延误过工作。什么叫奉献?什么叫忠心耿耿为革命?申北平就是我们的榜样。前几****从唐古拉山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找辆车把你捎上山。我说,小兄弟,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把她交给我,就让她坐我的车上山吧!
我对于师傅说:多谢您的一片心意了。北平是在您和许许多多的好心人的相助下才走到今天的,没有你们的热心帮忙,不说别的,就这里的荒凉、寂寞他也顶不住呀!于师傅说,别说客气话了,咱们都是一家人。
当天晚上九点半钟,于师傅的车到了唐古拉山兵站,北平已经站在门口等我和孩子了——我后来才知道,他从下午六点钟就开始等我,一直等这会儿。于师傅在兵站吃了点饭,连夜又继续赶路了,我和孩子留在了山上。
你不知道,上山后的开头几天,我头疼,恶心,晚上睡不着觉,心脏跳动得十分剧烈,像要跳出胸膛似的。北平丝毫没有抱怨我的意思,总是安慰我说,谁刚到这里都是这样,要不了几天就会好些,人总是这样,适应一个新的环境总得有个过程。我望着脸膛黑红黑红的北平,心里涌一股酸痛,他和他的战友们硬是忍受着高山反应的痛苦折磨,在这被人称作“生命禁区”的不毛之地生存下来,为进藏出藏的军民建立了一个温暖的雪山之家!
真像北平所说的那样,三天过去后,我的高山反应就渐渐消失了。能吃东西了,也可以睡觉了。我就到战士宿舍帮大家干活,闲时一起聊天。这些兵们白天有一些公差勤务,每天上午有个小时的开会学习,其余时间都是自由安排,可以洗洗衣服,写写家信,扎堆闲聊。我看到他们业余时间的生活很寡淡,就建议他们到文化娱乐活动室开展些活动,以活跃这种死气沉沉的气氛。战士们听了我的建议无动于衷,仍然呆呆地坐着或躺着。我一想,便这样对战士们说:“走,大家跟嫂子一起去打扑克!”非常有效,我一走,战士们哗啦一下全跟着我来到了活动室。可是令人失望的是,这活动室的活动项目太单凋了,十分冷清。就有几副扑克和一副象棋,看来已经好久没人光临了。我顾不得这些了,用抹布擦了擦桌子,说,来吧,谁跟我打对家。战士们争着上场,可惜包括我在内,一副扑克只能有4个人“参战”,其他人只能“观战”。我一想,为何不改革呢?便把两副扑克掺和在一起,6个人上场,这叫打大牌。
我这么一提议,得到了全体战上的赞同,大家都愿打大牌。
我们玩的具体名称叫“吹牛皮”,谁撮先把手中的牌“吹”完,谁就是赢家。谁最后把牌“砸”在手里,谁就输了,必须钻桌了。有个战士不好意思让我钻了,便提出了个新花样,说:嫂子输了可以不钻桌子,唱支歌儿就行了。我马上反驳说:不行,人人平等,谁输了都得钻桌子。再说,你们小看人,以为我不会打扑克,才不是呢!
不是吹牛,我这一手打牌的技术在场的人恐怕没人敢跟我比。不信么,咱就比比看!我这么一说,战士们谁也不服呀,他们个个撸胳膊挽袖子,要跟我比个高低,争个上下。
我们就这么玩起了扑克。你别说这些兵们还真会“吹牛”,我再努力也是他们的手下败将,钻桌子的次数最多。有个战士大概实在太心疼我了,便说:嫂子,你不用钻了,我替你钻。说着就蹭一下从桌子下钻过去了。我说:下次谁也不用替我钻了,谁替一我罚十。果然,我输了再没人替我钻桌子了。是呀,替一次,罚他再钻十次,谁是傻子?
就在我们玩得最开心的时候,北平来了,他见活动室里人头攒动,拥满了战士,还不时传来阵阵笑声,很高兴地对我说:“玉珍呀,我们这活动室里从来都没有今天这么热闹,这么笑声连天。你的功劳不小呀!单从这个角度讲,你今后每年也要多上来几次!”大家听了北平的话,哗啦哗啦直拍手,我也跟着拍手。
在我住在山上的十来天时间里,凡是到了业余时间,我都尽量地走到战士们中间去,和他们一起开展一些文化娱乐活动,让他们开心,让他们高兴。我知道,这些都可以当我小弟弟的战士们,他们终年守在这人烟稀少的雪山上,难得见到绿色,更难得见到个女性,我既然来了,就要帮他们做些事情,给他们的生活增添一些色彩。这样,我上一次山心里也感到很充实。
我那次下山时,战士们都舍不得放我走,都希望我能在山上多呆几天。我对他们说,孩子要上学,我不能多呆。我还说:我以后会常常上来的,你们的站长在山上,你们还愁嫂子不来吗?不说别的,单冲着申北平来说,我也不会把他扔在山上不管的。何况嫂子真的愿意常常和你们在一起呢!
后来,我确实又好几次上山看望了北平和战士们。在这几次上山中,我在北平身上发现了过去不曾发现的闪光点,他是实实在在地爱上了高原,爱上了兵站和兵站的战友们。这也就是我明白了一个长期来没有弄得十分明白的问题:高山反应在他身上留下了那么多残酷的痕迹,比如,他经常犯头疼,他的胃也有毛病,消化很不好,他的心脏经过多次检查也有问题,等等,总之他浑身都有不同程度的疾病,但是他不管到了哪个兵站,总是把工作搞得很出色,从不敷衍。好几次,我看到他身体病了时那个凄惶劲儿,怪心疼的,就劝他说:北平,咱不行了就转业吧,到哪里都是干革命工作。他说,高原兵站的工作总得有人干,我年龄还不算大,能顶得住,再干几年吧!看来他确实把高原兵站当成自己的家了,对这个家投入了不少感情,离不开呀!下面我举一个例子来说明问题,这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唐古拉山巅举行的这样一个特殊的婚礼。说它特殊是因为北平把本来纯属汉族婚礼变成了具有藏汉两家婚俗的一种崭新婚礼,使山中的藏汉两个民族在这次婚礼中变得情同一家。
军医曹三太1999年毕业于第四军医大学临床医疗系。毕业前他在济南军区总医院实习时与该院的护士刘佃玲相识并相爱。
当时不要说刘佃玲,就是曹三太本人也投有想到他毕业后会分配到唐古拉山兵站。曹三太上了山后就给刘佃玲写了封信,说明了自己上山时的极其复杂的心情。他以为自己和刘佃玲的爱情到此划上结束的句号了。他没有想到佃玲来信很痛快地告诉他,三太,你太小看人了。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到了什么地方都不会阻拦我对你的爱情。从此,山东姑娘刘佃玲与唐古拉山兵站军医曹三太的信件就穿梭般来往于世界屋脊上。爱情的果实在这缺氧的雪山上竟然也成熟了。2000年春节前,佃玲追到唐古拉山,和曹三太商量结婚事宜。
就在这时,北平插手操办起了这对年轻人的婚事。曹三太和刘佃玲原先准备下山到格尔木举行婚礼。北平了解到这个情况后,问三太:“听说你和佃玲要到格尔木去结婚?”三太答:“是呀,佃玲也有这个意思。”北平问:“你在格尔木有几个熟人?”三太答:“没有多少熟人,就十来个同学。”北平说:“三太,我有个想法,说出来供你参考。你这次举行婚礼的事交给老哥给你操办,怎么样?”三太说:“当然可以了,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北平说:“那好。我就做主了。我的意见这婚礼就在咱们兵站上举行。格尔木能有几个人参加你的婚礼?咱们兵站几十个兄弟再加上泵站和机务站的哥们,都会给你助兴。如果你觉得还不够热闹,我就把道班的工人和兵站后面的藏民也请来,老哥给你把事办得红红火火,让你满意,新娘满意,站上每个同志都满意!”曹三太听北平这么一说,心劲也上来了,说:“站长,实话告诉你,我和佃玲原先之所以不想在山上办婚事,就是嫌这儿太冷清,放个鞭炮也没人听,贴幅对联也没人看,这样的婚礼不是太叫人扫兴了吗?结婚毕竟是人一生的一件大事,更何况我和佃玲这个结合还不一般,我俩都想尽量把婚礼举行得有点光彩。说白了,我要让更多的人知道高原军人同样是可以找到自己的知音的。人家把我们高原军人称为‘吹灯兵’,这是个很令人伤心的称谓,刘佃玲追上高原和我结婚,应该使我们看到自己的价值,当然也可以看到像佃玲这样平平凡凡的姑娘的高尚的人格。请站长原谅,我是不是不该用高尚这个字眼来赞美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刘佃玲?可是我实在由不得自己了。我太爱她了!”
北平说:“三太,你可以打消你的顾虑了,老哥非常理解你,我会在唐古拉山巅举行一个特殊的耐人寻味的新式婚礼。”曹三太说:“站长,一切都交给你了,我真巴不得让雪峰都高兴得跳着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三太和佃玲专门下山到格尔木买了一回结婚用的东西。回到站上后北平一检查,说:三太,你忘了买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红盖头。三太好像把这事还没大放在心上,说:还用红盖头吗?北平说:要,必须要。咱图个吉利,这红盖头是新娘身上不可缺少的一件东西。不揭红盖头你就别想让佃玲变成你的媳妇。北平为做这红盖头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他将红绸布做成的横幅剪改成正方形,用黄布剪了四大四小八个喜字,喜字套喜字地贴在了红盖头上。佃玲看着这红盖头,带着几分羞涩地说:跟俺家乡的红盖头没有啥两样!
北平对三太和佃玲说:这次你俩婚礼的一切程序咱按老家的规程办,当然也有创新,咋个创新法,到时你们听我的统一指挥就行。
兵站后面的山坡下住着一户藏族牧民,主人叫丹巴年扎,70多岁,他没上过学,但是在兵站同志们的帮助下学会了认些汉字,会说汉话,他非常厚道。老人的外甥女阿吉毛是从民族学院毕业的知识分子,出过国,眼下在西藏纳木措湖羊毛衫厂工作,前些日子回来给舅舅一家人拜年。老人的儿子、女儿分别在格尔木八一中学和民族中学上学。北平选了丹巴年扎老人的家做刘佃玲的“娘家”,并邀请阿吉毛当“伴娘”。婚期定在大年初六,初四这天,北平带着副站长董志权、助理员欧阳湖等4位同志,来到丹巴年扎家里,给老人谈了自己的打算,他说:“阿爸,汉家女刘佃玲就是你的二姑娘,我们把她的嫁妆全部放在你的家里,让佃玲提前半天来住在你家,到时我们兵站来娶亲,佃玲在阿占毛的陪伴下过来就行了!”老阿爸听了很高兴,欣然允诺,说:“这是很吉祥的事情,我丹巴扣着灯笼也难找到。”北平见老阿爸同意了,他也很高兴,说:“既然你答应了把‘二姑娘’嫁给我们的军医曹三太,那我们就把这点薄薄的礼物送给你。”说罢他让兵站几个同志把带来的两斤肉、两盘鸡蛋、两条红双喜纸烟、两瓶全兴洒,送给了老阿爸。老人忙说:
“为什么要这么客气呢?我们是一家人嘛!”北平说:“我们总不能白娶你的‘二姑娘’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老阿爸一家人都非常高兴,这是兵站的喜事,也是他们藏家的喜事。
唐古拉山上的两家人都渴盼着喜日子快快来到。
在这等待的时间里,北平让文书张克福写了几十张请柬,散发给兵站的全体官兵和道班的全体工人,当然给丹巴年扎一家和另外一户藏胞格桑东珠也送去了请柬。同时,北平还亲自编了两幅喜联贴在兵站的大门上和新郎新娘的门上。大门上的喜联是:“藏家嫁出汉家女;唐古拉山新事多。”新人房门上的喜联是:“山东高原一线牵;三太佃玲结良缘。”
喜日初六盼来了!
一大清早,阿吉毛就来到兵站带上刘佃玲住进了丹巴年扎的家里。北平亲逢主厨,他是特三级厨师,曾经在兵站部小灶上做过饭。这天,他做了十二个菜,一个汤,俗称“十三花”,这是西北地区结婚时做菜的一种讲究,表示一种吉祥。外加酥油茶,很是丰盛。
上午12点钟,曹三太在“伴郎”欧阳湖的陪同下,到丹巴年扎家背刘佃玲来兵站。这是藏家人新兴的一种婚俗,男方要背着女方进家,女方的脚不能着地。三太背着蒙着红盖头的佃玲在山路上走的时候,战士们敲锣打鼓,放着鞭炮,迎接新娘到家。因为雪山缺氧,曹三太背着刘佃玲走了100多米就有点气喘吁吁了,但他坚持着,不能歇气,因为站长早就宣布了,绝对不能叫新娘的脚着地。北平见曹三太满头淌汗,步子艰难的样子,说:“三太,娶个媳妇不容易吧!刘佃玲从山东追到唐古拉山来嫁给你,你背着她才走不到500米的路太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