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除了不去西天取经,哪儿都去。”
“多少钱?”
“300元。”
“怎么这么贵,不就是190公里路吗?”
“嫌贵?那你找便宜的去吧!”
“不,不,同志,我就坐你的车……”
王海峰追了上去。他边走边摸着衣兜,也许跑一个单程就把他身上带的钱花光了。他不想那么多了,上山要紧。
他来到昆仑山口泵站已经是中午,泵站的同志早等在门口了,他们把王海峰直接引进了水泵房。他做了认真地检查,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一个疑点都不放过。一切都明白了,他对泵站的同志说:
“中间的泵轴断裂了,轴头的叶轮已经磨坏。”
他还是一贯的“老规程”,分析了出现故障的原因:“水泵安装得不平,不稳,振动太历害。”
泵站的同志问:怎么办呢?
王海峰胸有成竹地说:我带着材料,马上拆下来,换新的。
腊月29日王海峰回到了机关。他到家后,妻子故意问他:
“你怎么不大年三十回来,那样才有纪念意义呢!”
王海峰回答得也很幽默:“腊月二十九,家家蒸馒头。这不,我好些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回来专消灭你蒸的白馒头!”
妻子给了他一拳。
我想在这里离开王海峰的专业司泵工,讲一段他抢修输油管线的故事。我曾以“口头文学”的形式在各种场合给并不完全是文学爱好者讲过它,但是把它变成文字,还是头一次。这个故事材料的来源,有别人给我提供的,也有王海峰本人后来补充的。
1999年盛夏,从纳赤台上行15公里处,跨河而过的67米长的输油管线,被少见的一场山洪冲坏了防腐层。谁都知道,管线失去防腐层,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特别是在青藏高原这种多风多雪、酷寒暴晒的环境里,很快会锈蚀、烂掉的。而格尔木至拉萨的输油管线必须随时都要处于良好的技术状态。
王海峰带着排长邓磊、战士翟宗益和吴金明,奉命去维修这段裸露的管线。他们的任务说来很简单:先除锈,再做防腐层。
可是真要干起来,这两件事一件比一件不容易。67米管线悬在半空中,高者2米有余,低处也有1.5米。中间地段的河道里奔腾着咆哮的浊浪,河面有10米柬宽,两边是铺满鹅卵石的河滩。
王海峰站在河滩用双眼瞄划了好一阵,才对三位伙伴说:“管线悬在半空中,我们只有搭起脚手架才可能进行作业。可是,正儿八经的脚手架我们搭不起——没有那一套设备,也没有充足的时间让我细嚼慢咽地摆弄这架势。最简便可行的办法是找些空油桶,权当支架,我们就站在上面作业。”
哪里自空油桶呢?
王海峰对邓磊说:你到泵站去找5个空油桶来,给咱们每个人当个“工作台”。
泵站离作业现场18公里,那是他们的大本营。邓磊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拉来了油桶。
王海峰和伙伴们所做的第一件工作是:给管线除锈。他们弓腰站在油桶上,用砂纸打着管线上的锈斑。一点一点地磨,一下一下地打……
海峰在除锈过程中才发现了一个问题:站在油桶上并不能把管线最上面的锈除掉,一是胳膊的长度有限,够不着。二是有些地段地势高,手完全够得着,视线却搜索不到。他灵机一动:咱们来个骑马踩蹬式操作。
于是,他们便不时地骑在管线上除锈。
盛夏的天气,太阳好毒。他们骑在晒得发烫的管线上,双手磨擦着发烫的管线,浑身都不是滋味。没有几天,他们的脸上、脖子上就晒得暴起皮了,手被烫得起泡了。
那天突然而来的那场冰雹夹雨,可把他们害苦了。躲没处躲,藏没地方藏,只得无可奈何地站在露天任雨浇任冰雹打。
王海峰在“吃堑”中“长智”了,他用准备包管线的铁皮拼凑着搭了个小房子,名副其实的小房子,5个人只能站着才能容纳得下,如果有1个人坐下,那就得有另外两个人被挤出小房子。正是这间山野里的小房子,给他们遮风遮雨挡日晒,是他们在野外两个月工作中温暖的家。
最难当数做防腐层。
这层防腐的结构有如下的层次:沥青→布→玻璃丝→塑料薄膜纸→布→玻璃丝→塑料薄膜纸→铁皮这么多的层次,沥青是它们的粘合剂。一共要剧8层沥青。
刷沥青是王海峰和战友们最感到头疼的工作,烧沥青时他们5个人轮流去烧,那真是个“熬煎”人的画。熊熊烈焰烤得你身上像着了火般的难受,特别是那被烈日暴晒得起了皮的脸,在这带着浓浓沥青味的大火的烤炙下,钻心的疼如果在你搅拌沥青时不小心让沥青溅到脸上,那就不是疼的问题了,烫掉一块皮都是很有可能的。刷沥青时——不管是给管线上刷还是给防腐层的任何一层上刷,都不是容易的事。应该说用毛刷去刷是最理想的了,可是,沥青太烫,刷不了几次,刷子上的毛就被烫着了,粘乎乎的连成一片。
无奈,他们又换成布刷子去刷,没想到,仍然如故。别的任何办法都没有了,只能就这样一会儿毛刷、一会儿布刷地去刷沥青。谁也记不清他们换了多少毛刷,又换了多少布刷。当满是鹅卵石的河滩上堆起一人多高的、锈着黑乎乎的沥青刷子时,王海峰和他的战友们才宣告67米管线的防腐层胜利完成。不过,需要说明的是,他们的工作服上也包了一层“防腐层”。
本来这件事写到这儿该结束了。可是,后来王海峰补充了个情节,又使故事得以延续。他们刷沥青的工作眼看就要收尾了,沥青用完了,只得停工待料。去格尔木买吧,最少也得两三天时间,而且还不一定买得到。王海峰想到了纳赤台养路段,人家是长年修路养路的,还能没有沥青?再说我们缺的又不是很多,这个忙他们总会帮的。他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找到了养路段。谁知,他把来意向外一抖露,人家就两个字:不给。王海峰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坚决而又冰冷的态度对待自己。人情世故的冷寞在这青藏高原的深山里也概没例外地繁衍着。他带着几分扫兴的心情出了养路段的门。没走出几步,却被人喊住了,他回头一看,藏族养路工多吉才让追着他走来。这位憨厚的年轻人很坦率地对他说:海峰大哥,请你不要见怪。我们养路工人现存都搞承包了,谁也不愿意割自己身上的肉给别人。不过,总还是有人心甘情愿地为金珠玛米效力的。我手头只剩下20多斤沥青了,如果你不嫌少,就收下它!
王海峰望着面前这位因为跑了一段路而气喘吁吁地减族青年,心里涌动着暖流,他对多吉才让说:“谢谢你!其实我们就差十来斤沥青了。”他本来还想说他是要用钱买这些沥青的,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认为在一个真诚的人而前把钱作为交流的惟一条件,那是对对方的亵渎。尽管生活中物欲横流,他仍然相信圣洁总是有的。
王海峰正是用这位藏族道班工人进来的沥青收尾了那段输油管线防腐层的工程。他当时以手指当笔,在管线的沥青上重重地写下了多吉才让4个字,他相信这是个不朽的名字。
公路边的“夫妻店”一个时期来,我在青藏线上不断地听到一些不法分了从输油管线上偷油的事情,我们并不排除“家贼”,但是更多的是流窜到青藏地区的“云游四方,来无踪去无影”的不明身份的人。他们披着夜幕偷油时是“鬼”,把油偷到手后又变成了“人”。什么人?卖油人。
兵站部和管线团曾下狠心要解决这个问题,也确实逮住了几个贼,但是多数“油贼”还是溜之大吉了!
这些年,我年年都跑青藏线,总免不了会看到一些奇观异景,“路边加油站”便是其中之一。
这些“加油站”不堪设想的简陋程度是常人绝对想象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