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七品知县的官服,带上两侧伸出两只帽翅的乌纱帽,谭鑫自觉得精神抖擞,神气十足,比以前看电视《无敌县令》中的那名知县帅气多了。
从县衙里的卧室走出来时,谭鑫瞧见王仁山正局促不安的站在那,似乎有着很大的心事,于是上前问道:“王主簿,你可是有事要说?”
王仁山局促着不敢直视谭鑫的双眼,犹豫了一会儿,才忐忑的说道:“大人,我……”
见他吞吐的模样,谭鑫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厉声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来,婆婆妈妈的,还是咱们县衙的主簿王大人么?”
“噗通”一声,王仁山忽然跪在地上,眼泪纵横的说道:“大人,下官办事不力,请求大人责罚!”
我又不是你老子,你给我下什么跪,没天理了,谭鑫暗自忖道,扶起王仁山,道:“王大人,你不说明情况,你让我怎么责罚你?”
王仁山站立在谭鑫身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后说道:“大人,眼看着五月已去数天,你让下官去收取夏季赋税,然而至今为止,下官还有近三十户人家的赋税没收到,州府让我们在本月二十日内必须将所有赋税上交,眼看剩下的时日不多了,下官未能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恳请大人责罚!”
夏季赋税?谭鑫脑海中忽然想起以前学历史时,从唐朝后期便开始实行两季赋税,夏季赋税和秋季赋税,没想到这个朝代也一样,这样说来,做百姓的还真是幸苦。
但谭鑫所知,夏季赋税一般是在六月前缴纳完,而秋季赋税则在十一月前,这州府怎么让百姓在五月底就必须缴纳,难道是上面为了业绩,然后看有没有机会去京师,还是,这个朝代的赋税本来就是这个时段交的?
不过话说回来,种田纳税是天经地义的事,前世新中国成立时,人民当家作主了,还不是照样纳税,为此,谭鑫道:“这有什么难办的,让他们缴税便成,既然种地,缴税怎能避免。”
王仁山见谭鑫说得直接,稍有惶恐的说道:“下官也是如此想的,只是,那些人家,他们……他们……”
当个官连句话都说不清楚,要这样的左臂右膀有何用,谭鑫不觉得有些恼怒了,“他们怎么样,难道是想抗税不交?”
“不是这样的。”王仁山连连摇头,道:“大人,他们不是成心不交赋税,而是他们家中已经无粮食来缴税。”
“此话怎讲,现在不是正值春收么?何来无粮可交?”谭鑫疑惑的问道,五月上旬时,按照以前他在农村时的经历,此时应该是收获油菜和小麦的季节,而水稻才开始种植,浙江这边和四川差不多,他虽未出门,但仍能想到,这边的油菜收割完了,百姓们可能正忙着收割地里的小麦吧。
“大人所说确切,然而这些还未纳税的百姓,家中所剩粮食不多,仅剩一月支配!”王仁山如实说道,如果这件事他敢隐瞒,可能头上的乌纱帽难保。
才收割粮食,就没了粮,这话说出去谁信?谭鑫双眼直视着主簿,想要弄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王仁山好不避讳,显然说的是实情,“你直说吧,他们家的粮食去哪了?”
王仁山擦拭了一下额角渗出的汗珠,然后才说道:“回大人,下官这几日曾走访过其中几户百姓,他们大多是佃农,每户人家所支配的田地不多,五六口人,仅四亩地,两亩旱地,两亩水田,一年粮食的收成便可想而知。”
对于王仁山所说的“走访”,谭鑫心知那是去逼他们交粮,但他却不说破,他情知古代的农业种植没现代高,相对小麦而言,一亩地能产出个三百斤麦子已算好事了,更何况还得缴纳两税,可怕中途还会交一些苛捐杂税。
瞧见王仁山眼中有一丝不忍,谭鑫甩甩手,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衙门里的案子还等着我去主持公道呢。”
“是是!”王仁山连连说道:“这些未缴纳赋税的百姓,都是屿市镇几个村子的,由于靠近海边,他们所种的田地一家人只有数亩地,平时都是去海里打渔,靠打渔维持生活,然而今年年初,倭寇上岸抢粮,无情的将他们的粮食全部抢去,而且还击沉了他们的渔船,让他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条件。”
说道这,王仁山不安的看了一眼谭鑫的脸色,见他面部闪过不快,后面的话不自觉的连声音都小了,“为了生活下去,这些百姓只得朝当地的富商地主借粮,有的甚至将土地暂时抵押给了大户人家,因而到现在春收,有地的人家得忙着还从富商那借下的粮食和利息,而没地的百姓更是无钱来缴纳,连下锅的米都快没了!”
王仁山说道最后双目竟湿润了,也不知是不是装的,他双脚颤抖的不敢看谭鑫,怕他迁怒于自己。
该死的倭寇,抢粮就算了,还非得击沉别人的渔船,你让别人怎样生活?谭鑫心里骂道,握紧了拳头,面部呈现出青色,看样子不知有多恐怖。王仁山吓了一跳,以为大人是动怒了,情不自禁的双腿打颤,又要跪下去。
“是谁放这些日……倭寇上岸来抢粮的?”谭鑫咬牙切齿的问道。
王仁山不解的看着知县,分明就是你收了别人钱财,放任他们来为非作歹,现在倒要来问我,叫我如何回答。
见王仁山不回答,谭鑫越发气愤,喝问道:“怎么不回答?”
王仁山被吓得失了魂般跪倒在地,“下官不敢!”
“你好大的胆子,你……”正想指责他一番,谭鑫忽然想起脑海中那个残留的声音,自己做了很多坏事,难道这些倭寇是他放进来的,收了倭寇的好处,再让他们从百姓那抢回去,如果真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百姓无粮可吃,每日饿着肚子给地主干活,那是何等的残忍,谭鑫不愿意继续想下去,轻声的对着跪在地上的王仁山道:“你起来吧,这事日后再说,本官先去将衙门的案子审理了。”
“是,大人!”王仁山颤抖的站起身子,不知这位县太爷何故就这样放了自己,如果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卸道自己头上,那跳进大海也洗不清了。
不过,今日大人的表现真让王仁山适应不过,要是在平时,他会直接让人去那些百姓家,把屋内值钱的东西全部拿去变卖,用来交赋税,可这次……
待他回过神来时,谭鑫已经离开前往公堂了,他急忙收回心思,跟在知县大人的后面。
一路上,王仁山都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粗气都不敢出一下,谭鑫不去理会他,他还在想着那些百姓的事,自己这才来大楚朝,就遇上这么多麻烦事,真让人头疼,如果我能有原来那个知县的手腕,想必就没这么多事了,可要真的去面对那些和自己以前父母一样的人,他会忍心么?
自嘲的一笑,刚要进县衙公堂,师爷王秉就守候在那,见到谭鑫,他忙上前,从怀中拿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稍有为难的道:“大人,这是徐老爷和朱老爷孝敬大人的。”
两家都是宁海县的名望贵族,要钱有钱,要权貌似没有,这不是成心让我为难么?暂时放下百姓的事,毕竟,眼前面对的可又是一件棘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