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寒露重。蔽月黑云宛若天际缓缓飞来的怪兽,将无边阴影投向大地。
双方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照沙场,无辜者的尸首已几乎被白昼烈焰吞尽,焦臭气息滞留两军阵前,为阴暗夜幕更添几分诡异恐怖。零散星光洒落尘世,代替黯然失色的明月,俯瞰纷扰众生。
噪杂多日的疆场呈现出罕见宁静,怒龙军营、阴山关塞,杳然无声,敌对将士们仿佛都沉浸在难得的平安之夜中。
攻城军营东侧,倏地突现一彪步兵部队,他们身着夜行、面蒙黑巾,行动神速,又悄然无音。三千人忽而疾行、忽而隐匿,率然一体,训练有素,看来皆是夜袭好手。
领队者手持宝剑、步履轻盈,眉宇间愁绪不散,遥望晦明灯光笼罩下的敌营,心中忐忑不安。
侠影电闪,风卷残云,几十名巡岗放哨的怒龙军士,转瞬便悄无声息地命归黄泉。后续战士奔跃杀入,两千五百人分头点火杀人,五百人追随主将杀向帅帐。
怒龙军前线主帅受德,正在察看地图,忽觉跟前似有动静,他抬头望去,只见不少黑衣人接连闯入。黑衣首领冷笑一声,自表身份:“商纣,我张巡来取你狗命了!”
“哼,好大的口气,可是你有这本事吗?”受德遇险不惊,神态自若稳坐椅上,双目炯炯有神地扫视前来偷袭的紫雀军,“张巡,你不要自以为得计,我早已发现东侧有段悬崖,固然大军难以攀上,却可以让你们这些小麻雀刺客冒死冲下,我又岂会不防?又岂会不利用?实话告诉你,我麾下斥候队,攻城前便顺此崖潜入你军背后,刺探敌情,射杀信鸽,这条险路对他们来说,已熟如家门,你军中增援调度我也是了如指掌。前几日想必你猝然遭袭,人手紧缺不敢轻易出击,未敢轻用此崖。现在你援兵入关,又得良将相助,你长我消,实力拉近,所以便决定冒险偷袭,是不是?可笑啊可笑,如今你猛虎入笼,还不自知呐!”
“不好,快撤!”张巡心惊胆颤,急忙下令,然而他出帐一看,营外早伏兵四起,令人不解的是,怒龙军不仅在伏杀紫雀勇士,而且还自己大肆纵火,焚烧己方军帐。
张巡猛然大悟,再度下令:“坏了,敌人是要诱使我军出关接应,来不及通知拖雷将军他们了,擒贼先擒王,拿下商纣再说!”
数百人再次入帐,却见受德身前已多出一名武士,两人面对数百紫雀战士毫无惧色,如同猫戏老鼠般,以戏谑眼神注视群敌。
几名黑衣人耳闻帐外战友临终惨叫,怒不可遏,未等张巡示意,便挺剑而上。武士抢先一步,魁梧熊躯如同巨盾,护住受德前方,双拳挥动,竟将冲来之敌连剑带人搅得粉碎。余留气劲意犹未尽,扑向张巡。
怒喝忽起,一名好似后背微驼的黑衣人跨跃上前,长戟横扫,如霆杀势灭尽劲风,更反扑那擅使裂山分江“混元拳”的武士。乍见威猛戟功,那武士嘲弄神色蓦然惊变,匆忙全力化解掉来势。
驼背高手又是一声怒喝,黑衣尽裂,受德及其护卫才看清,此人并非驼背,而是背后若干短戟将黑衣撑起。露出庐山真面目的壮士虎目圆睁,放声挑战:“大汉典韦在此,你这助纣为虐、杀我勇士的匹夫,究竟是何人?”
“无名小辈,休得咆哮,吾乃大商勇士恶来!”
听清对方自报家门,典韦心中既惊又喜。他生前曾被曹操誉为“吾之恶来”,就是将典韦与这位古代高手相媲美。如今,在跨越时空的幽幻界,典将军终于有幸与前辈高人对决,何其快哉!
双方几乎同时怒啸,大戟直劈,双拳迎敌,力大无穷的猛士们生死相搏,一时难分伯仲。
“呀呔~,纣王,让你认识我许仲康!”又一名黑衣人撑碎衣衫,虎背熊腰、钢刀铁盾,正是“虎痴”许褚。
商代末王自恃神力,拔剑迎战,青铜龙纹剑当头劈下。忽然奇异强力传来,大剑不由自主偏向右方,牢牢吸附于金帝盾上。虎痴刀不失时机砍向敌帅,酣战中的恶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主公险境环生,更无法及时相救。
“雕虫小技!”受德长啸中,金帝盾竟完全不听许褚左掌使唤,被龙纹剑牵引,撞向主人钢刀,仿佛此盾并非许褚元神所化,而是帝辛受德操控的神器!
惊愕万分的许褚刀势急变,盾力一松,放过宝剑,退后数步。脚跟未稳,许褚大呵再上,化为执着怒虎,虎痴刀变作锋利铁爪,似要将眼前悍敌撕咬成片。
紫雀军战士正要上前助战,瞳孔中猛地青光高涨,令他们呆若木鸡。因为那青光正是受德躯体发出,瞬间凝为纵跃半空、傲视群雄的青龙,继而俯身飞下,迎向奔近痴虎。
虎啸龙吟,刀剑争锋,片刻之间,碎裂巨音震聋发聩,竟是金帝盾被龙爪划碎。粉末未落,化为星光无数,没入主人铁躯,此乃元神归位之象。
刀融盾劲,威力更盛,却依然占不到青龙半点便宜。自商末失传的傲龙剑法,竟能将纵横后世的虎痴刀,逼到如此地步,真是令人咋舌!
高手对战,普通军士被劲风所慑,难以近前。张巡低声下令:“你们速去援救其余同袍,有机会立刻撤退,寻机接应拖雷将军。如果不能,就立即撤往苍鹿原方向,不得有误!”
“张将军!”大部分黑衣人异口同声的呼唤急切惊异,分明是不愿抛弃主将,自顾逃生。
“给我服从命令,此处强敌我自会与你们的许将军合力铲除,你们快走!”声犹在耳,张巡丹心剑法已尽力施展,杀奔青龙。
众军士无奈,退出大帐,却隐约望见阴山城上灯火通明,骑兵厮杀声已惊天彻地!他们心中暗暗叫苦,想必援军已中圈套。
正如紫雀敢死勇士所料,城中守军见敌营火起,不顾明玉“再看看”的劝阻,八千早已整装待发的典韦骑兵,立即要求计划中的主将率军杀出。他们很清楚,出击的许褚部众不过三千,敌人却至少有两万精锐,如果主力不能及时赶至,张巡、典韦、许褚必是凶多吉少。
群情激愤,拖雷不敢迟延,急忙率众出关。喧杂声中,怒龙军一员大将领兵出营,纵声大吼:“西楚霸王在此,速速投降!”
“蒙古拖雷,领教前辈高招!”狂奔战马背上,立现狼头虎身的恶神,刀狂势汹,不肯退让。
近万紫雀铁骑中,又有猛将奋力上前,吼声如雷,烈斧似火:“霸王项羽,女真完颜宗弼来也!”
“鲜卑花木兰,在此候教!”巾帼不让须眉,芳叱更胜龙啸,阳刚雄劲隐藏下的阴柔威力,连绵不绝。
錾金虎头枪如浪抖动,竟同时刺挑虎狼刀、赤龙斧、烈幻枪,更令三将如遭雷噬,手腕剧痛不已,兵器差点脱手。更可怕的是,虎头枪此刻不过是由一支右手摆弄,并非双手持杆,这正是项羽生前绝技“单手十八挑”。
刀劲疾扫,再扑霸王;赤斧浓烈,炽焰更盛;烈风幻相,接踵浮现。三将军不敢懈怠,尽展绝学,十成功力毫无保留地凝聚双腕。
项羽感受到敌将变化,不敢再托大,双手紧握金枪,挥舞中厉声狂吼。雄浑枪气充斥战场,天地霎时变色,风云骤聚,雷电交加、暴雨滂沱。
没想到霸王枪术竟然威能惊天,紫雀三胡将愈加惊惧。他们不知,项羽乌江自刎,不责己反责天,漂泊六道中,因心恨难消,竟以平生修为领悟自创“恨天枪”。每当此路枪法配合项羽霸气施展开,九霄也会为之震撼,必以雷霆暴雨相抗,防止枪劲不受羁绊,裂云撕天。
恨天枪固然惊世震俗,但与三将抗衡,顷刻间也未见胜算。众军士不敢搅入高手战团,各自纵马冲锋,怒龙骑兵眼看即将与紫雀骑士接触,却忽然向两翼散去。因惯性未能勒马的紫雀将士正疑惑不解,眼中霎时灯火通明,数十庞然大物发出怪异吼啸,缓缓冲来。
明玉听清那声音,又借光注视,急忙纵声提醒:“不好,是大象队,你们快撤回来!”
来不及作出反应的军马,前锋已惨遭大象撞击踩踏,后队急忙往再次大开四敞的关塞铁门后撤。霸王恨天枪突然收劲,如蒙大赦的三将也随军急退。由受德亲自训练的众象忽然停止前进、徐徐后退,想是不惯夜战的缘故。项羽军再次合并,作出追击姿态。
项羽并不急于进军,只是如同发出暗号般长吟:“八百子弟今尚在,楚遗三户可灭秦!”
吟声未消,塞下遍地残躯中立时异变突起,三名悍将率领八百强卒破土而出,或踏墙而上,或夺门入关。
正在观战的明玉猝不及防,他隐约察觉攻城将士似乎与那日高顺率领的亲兵般,并非幽幻界中人。刹那间脑海闪现历史,他恍然大悟,怒龙突击主力必是当年垓下誓死追随霸王的八百西楚子弟兵,而那为首三人则是前日所见项羽背后副将,他们看来是挖地道到塞下,寻机夺关。自己枉称谋士,却忘记防备敌人掘土秘攻,真是该死!当然,掘道不及城脚,也是敌军高明之处,看来怒龙军另有高人。
世间并无后悔药,明玉自怨自艾中,身前忽然清风扫面,一将踏壁跃上、舞剑杀来,“逐日鹰”匆忙运起土幻罩略阻剑气,差点就赠鼻于敌。
白雾呈现,飞雪迷眼,“舞风剑”项庄惊觉危机,及时远离雪雾攻击范围,但随后扑上的那名西楚悍士却没那么幸运,随着血花迸射,魂魄化烟。
“休伤我儿郎,看我‘毁金锤’!”又有猛将踩墙奔上墙头,他手中兵器是铁匠专用大锤,此锤撞入雪雾,雾主赵云顿感心悸。他急忙抽枪后跃,只见枪尖已然被砸坏大半。幸好此枪与金帝盾同理,也是凝聚元神而成,若完全碎裂需融入体内,几日后可由其主修炼复形。如果只是部分污损,主人略微再付出少许元气,便可复原。
雪雾枪侥幸逃脱碎毁厄运,周围其它兵器却没有那么幸运,在虞子期挥锤猛砸下,它们不是连同主人身体一起裂为数段,就是彻底粉身碎骨。毁金锤神威之下,碎屑横飞,遍布牙墙,守军一败涂地。
轰然巨响,再震两军,正是负责夺门的龙且,挥动“扫城槊”将铁门击碎。没有护城壕沟的边关,全凭大门阻敌,如今门已不在,守势顿去大半。
龙飞鹏翔,双枪挥舞,岳飞与杨延昭两员宋将,及时拦住门内诸敌。龙且铁槊纵能扫灭固若金汤的秦城,却挡不住游龙神枪骤起一击。退后数步的西楚猛将自知遇见高手,他强忍喉头上涌热血,回身长啸:“霸王,快夺关呐!”
身后枪风又起,他闪身转槊,不守反攻,意欲与敌同归于尽。可惜,他忘记了银枪是两杆,蜿蜒前行的游龙毫无退缩,金鹏竟吐蛇信,顺势轻挑,数十斤重的大槊便远远偏离了目标,而杀意十足的神龙,毫不犹豫地穿透敌将咽喉……
目睹将军魂灭身散,众楚兵不退反进,怒哮杀向两将,无人畏死退缩。西楚勇士非同普通士卒,强悍善战,气势凌人,岳武穆与杨六郎才杀死四十余人,便大汗淋漓,不得不在紫雀军卒死拼掩护下,边战边退。
远望大门情景,拖雷忽然反转马头,再次奔杀项羽。其余二将察觉不对,同时意欲回身援手。金兀术动作较快,不等花木兰返身,便在其坐骑后臀紧抽一鞭,令那良驹吃痛急奔。
花木兰正要勒马质问,金兀术如雷话语已随风灌耳:“你去支援大门要紧,我与拖雷断后。待杀散楚兵,你再与明玉他们回来接应,我们一起灭项羽,救张巡!”
项羽见两将杀回,更有不少紫雀骑兵也奋不顾身地前来断后,他急冲中呵呵大笑:“哈哈哈,尔等鼠辈,挡得住我西楚霸王吗?”
“战便战,休罗唆!苍狼白鹿的后人,孛儿只今家的子孙,绝不屈服强敌!”
“哼,女真族勇士,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本是我们平生所愿,哪个怕你!”
两声怒叱,双马疾驰,烈斧战刀,先后杀到。
狂枪再扫,风雷又起,傲视敌将,项羽也是厉喝以对:“你们一起上吧!”……
城墙上,激战继续,无梦子对上虞子期,雪雾枪领教舞风剑。前大明“风影”统领,身手与项羽大舅子虞子期相当,而赵云武功本来远胜于项庄,却迟迟难灭来犯之敌,这是因为周旋旁边的四百西楚悍卒实在难以对付。
塞上守军已大多丧失了战斗力,这些幽幻界的本地居民,怎能与随项羽魂游千百年的死士相比?至于明玉公子,他为强行带走勇不逊子龙、武不及兵卒的沈钰,只得暂且退下。
一路上,他不仅忍受着小五妹的“掐咬拧踹”诸般绝技,还要故作对“宁求玉碎、不求瓦全”、“你是无耻懦夫,我不认你当四哥了!”、“你这个臭胖子、只知道逃跑的胆小鬼!”等等丫头哭喊充耳不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把群英挂念的“大累赘”塞进安全区,置于一千卫兵的保护圈中。
重返前线,未及上城,数名楚兵径直杀向这微胖书生。他们纵横千年,却从未到过乾坤古国的时空,更不曾领教五幻波的厉害。只见寒冰凝结,烈火焚身,刹那间冰火两重天的攻击,彻底湮灭了诸卒魂魄。死者意识消无前,终于确定了阴山关塞顶级高手所在。
明玉击倒冒失敌兵,脸上并无笑容。他四处观望,混乱战斗中,无人再注意他。明玉缓缓绕过墙角,来到僻静处,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喷洒在地。他倚着墙壁慢慢坐下,任由疾雨扑打,苦笑中喃喃自语:“地灵罩、幻化战士真是太费心血体力,我明玉如果能活到阴山解围,一定要好好睡上三天,不然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现在如果再有人杀来,我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幸好,没有任何楚军再能攻到明玉这里,城下的强卒悍兵毕竟也非天庭神将,他们防不住明玉事先设下的陷阱机关,挡不住如雨弩箭,何况还有能敌千人的岳飞、杨延昭。怒龙援军始终未到,反是花木兰领兵赶至,横扫楚人。
明玉扶墙站起,对某处打了个手势,千百名臂缠白巾、甲胄染血的“怒龙军”拾阶而上,紫雀将士紧随其后。正在围攻无梦子和赵子龙的楚兵们,见众多战友出现,还以为后援赶至,不等他们兴高采烈地呼唤,数倍于己的兵器冷不防杀来,纵有少数人霎时醒悟,却又挡不住游龙枪、银蛇枪、烈幻枪。
项庄最先惊觉不妥,舞风剑稍稍缓速,雪雾枪不失时机地将他要害包围。迷雾散尽,哪里还有当年西楚第一剑客的身影?唯有尘灰飞起、戏雨迎风,仿佛当年鸿门宴上意在沛公的剑法。
虞子期猛然收势,无梦子出于武者间的尊重,亦停手不攻。环顾虎视眈眈的敌军将士,再遥望依然被紫雀骑兵纠缠的项羽后军,闻名秦末的铁匠将军、贤妃虞姬的大哥、位列西楚五虎将的英雄,长吸一口冷气,顺风啸起:“霸王,保重啊,虞子期不能追随您了!”
“不要!”无梦子惊呼声中,毁金锤砸碎了主人的头颅,又跟随主人化烬消散……
“兄弟们啊!”始终无法摆脱拖雷、金兀术苦战的项羽,忽闻啸声,更感触到追随他千百年的良将忠卒,已完全消失于寰宇之中,虎泪横流,怒喊不息,恨意更浓,枪法愈烈。
精疲力尽的两员将领,未曾料到项羽功力猛增,他们如同风中败絮,脱马飞起,落于沙场,兵器也呛然落地。
刚刚杀尽断后敌兵的怒龙军,正要乘胜夺塞,顿觉无边杀气自远而近。项羽极目远望,熟悉身影都不复存在,而士气旺盛的万余名紫雀军,在赵云、杨延昭、岳飞、无梦子、花木兰五将率领下,如扫叶秋风般汹涌杀来。
亡友之痛充斥胸口,项羽正要运枪再战,忽然一斥候从后飞奔近前,口中急切呼喊:“项将军,又有紫雀军杀入军营,象队被惊散,主帅被堵在帐中,生死未卜,您快回师救援啊!”
“什么,大哥他还没摆平张巡吗?”项羽不愿再失去最后朋友,立即返奔军营。主将既退,其余将士又有何心再战?自然紧随项羽风驰电掣般撤回。
大军追至,匆忙止步,众将翻身下马,奔到金兀术处。岳飞扶起生前劲敌,关切问道:“完颜宗弼,你怎么样了?没事吧?对了,拖雷呢?”
“拖雷……”金兀术望向空荡荡的身边,目光又转至无梦子处,“无梦子,拖雷,他,他临终让我,告诉你,他不能,不能让你……再杀一次了……他,他已经……赎罪了……”话说至此,浓血大口喷出,众人正在为拖雷悲痛,见此情景,心头又是一紧。
“完颜宗弼,你怎么了?你挺住啊,你不是要跟我携手作战吗?”岳飞言语间泪水已夺眶而出。
注视着老对手,金兀术惨然苦笑:“不……不需要……我了,撼……撼山易,撼岳家军……难,这里的……事情……鹏举……别让我……失望……”
金盔铁甲的女真英雄,躯体尽碎,在凛厉夜风、渐息细雨中,飞散四方。岳飞依然保持着抱起兄弟的姿势,热泪如泉似溪,他难以接受这结局,他不能相信刚刚化干戈为玉帛的旧日强敌、不久前联手铲除蒙古枭雄的好搭档,竟然这样永远消逝!上天,你为何如此残忍!!!
“岳兄,请节哀,死者已矣。生者,还等待我们去救啊!”无梦子充盈悲意的提醒,让岳飞轻轻抹泪,缓缓起身。他二话不说,跃上战马,缰绳纵弛,银驹奔腾。紫雀众将士,上马疾步,满怀复仇怒火,冲向烈焰包围中的怒龙军营……
恨天无力、傲龙喷血,会合不久的受德与项羽,竟然被人击败于营帐之外。虽然他们力战各路豪杰,已是风中残烛,可是那意外杀入的紫雀军统领,武功真是神鬼俱惊,就算两人以全盛状态,恐怕联手也只能与此人交战三百回合。
从大帐杀到军营边缘,对方只凭随手拾起的普通长矛,已将怒龙军的两大战神,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可以说,对方已留有余地,才能让当年的商君、霸王,还能保留残命,未受重创。
确定无人跟来,紫雀将冷冷说:“受德、项藉,你们多年来寻找的人,都已轮回转世,往昔如风,不复存在于她们记忆之中,你们就算找到,也不过是形同陌路而已。而你们二人,一千多年来,只知恃武闹事,不分善恶是非,我真该替天行道,除去你等恶贼!然而,我曾先后受人之托,要我放过你们一次,同时嘱咐你们重新作人,休再执迷不悟。所以,去吧,下次再见,若还执迷不悟,便是你们的死期!”
“哼,我身为商汤王裔,不会苟且偷生,要杀就杀,不用拿话唬我!”
“是,我愿与大哥共生死!如果因为轻信你的小小谎言,就一走了之,又如何对得起我那八百子弟兵、三位兄弟?!”
紫雀将又是一声冷笑,将两件物品扔到二人跟前:“这是妲己与虞姬给我的信物,你们摸摸看,就能感受到她们遗留的信息!”
受德与项羽各自拿起熟悉物件,灵光随即直冲头顶,仿佛红颜知己正在耳边对他们温柔叮咛。刹那间,两人长泪润颊,旧日芳影再现脑海。然而,最后重逢希望,也意味随之破灭。
注意到二人茫然眼神,神秘人再发警告:“我不愿食言,才放过你们,如果你们要自尽,也无妨。但是,如果曾经被她们深爱过的男子汉,只不过是轻易便屈服命运的懦夫,那就不配死在我眼前!滚吧,要么在战神殿等待与我决战,要么找个我看不到的地方自己了断,滚!”
轻蔑话语激怒双雄,他们手持兵器站起,受德冷冷说:“好小子,不管你是谁,你都要为刚才所言付出代价!我们两人死也不会做孬种,就在战神殿等着取下你的脑袋!”
“哼,小子,你若不来,天涯海角,我们也要取你性命!”项羽说完,扶着受德缓缓远去,两人举手投足没有丝毫慌乱,依然王侯风度。
望着远去背影,扔下长矛的将军不禁扪心自问:“我拘泥于誓言,放走他们,让怒龙五战神得以汇合,作困兽之斗,这究竟是对是错?我真正要放过的,究竟是他们,还是我自己呢?”
同一时刻,怒龙大帐中,两员虎将对坐喘息,而许褚腿部受伤,亦躺倒在不远处。帐内外遍地尸首,紫雀夜袭军基本尽数在内,只是不见张巡。
“后世英雄,能有这等……能为,也算……不污我……恶来之名!”恶来缓缓开口,他身前,一道长痕,自肩至腰,赤血泊泊,显然是致命伤。所以他嘴一张,便有鲜血流出,只是自己根本不在乎。
对面典韦伤痕竟达十多处,尽是甲碎血涌,要害处便有三成。他长戟短戟已全部折断消失,耳闻前辈赞扬,只是报以微笑。笑容刚现,典韦体躯便与恶来般,同时零乱飞动,直至无形……
“典将军!典将军……”许褚哭喊声中,岳飞等人闯入帐中,望见战友,许褚怒悲并发,“你们为什么才来,你们为什么才来!张将军被纣王杀了,典将军与恶来同归于尽了,兄弟们都死了,为什么偏偏是我活着,偏偏是我活着?!我怎么对得起他们,怎么对得起魏王!呀啊,呀啊啊!~”
在冲天虎啸中,众人默然无语,阴山守卫战,他们的损失太惨重了!造父、李广、拖雷、金兀术、张巡、典韦,一个个名将英魂,灰飞烟灭,长眠于九霄之中。究竟还要付出多少代价,牺牲多少英杰,才能换回幽幻界百姓的安居乐业、长治久安?
“那商纣死了没有!”许褚望见突然进帐之人,暂且收泪,急切发问。
那人苦笑摇头:“项羽把他救走了!不过各位放心,贵军李总帅有令,命令阴山军转守为攻,与苍鹿原大军两路并进,三日后会师怒龙军总部——战神殿,全歼圣魔堡帮凶!这是李总帅手谕,还有曹副帅签名!”
花木兰扶着许褚,验看了手谕,帐外增援军士,阴山诸军也大多互有相识,完全可以确定他们的身份。无梦子忽然有所疑问:“你一直说贵军,那你并非隶属紫雀军?”
“是,在下姓宗名布,是东方侠义门护法。门主已得知李广将军阵亡之事,与贵军两帅商议,让我与罗庆兄弟率军增援。罗兄弟正打扫战场,稍后诸位便可见面。”
“你们门主如何得知?”岳飞所问并非无缘无故,李广阵亡后,紫雀军急于复仇,不及上报此悲剧。何况所有信鸽都被怒龙斥候截杀,即使传信,李世民处也不可能知晓此事。
宗布从容答复:“其中奥妙,待到无梦子道长,还有一位明玉公子,在战神殿见到门主时,自然分晓。现在,我只能说,你们就是他,他就是你们!好了,还请尽早打扫战场,调度阴山兵马,兵贯神速啊!”
当众人开始从悲痛中振作,准备善后阴山战事,无梦子却疑云顿起:究竟那神秘门主是什么人,又与他和明玉是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