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三人忧虑忡忡的沿着来时的路回了住所,谷雨与春枝在为自己扣掉的三个月月钱而困恼不已,那钱对她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常常会穷的揭不开锅的家中基本上就靠那么每个月的二两银子度日啊!如今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被扣掉了,只觉得心中怨念无比,暗骂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跑来找心儿,若是不来的话,又怎会遇到这么一出?简直是哑巴吃黄连,苦涩得不能言语。若是可以,春枝和谷雨倒是宁愿自己被罚杖刑而不是丢俸禄,起码,杖刑的话受苦的只是自己,没了月银,却会让全家都没好日子过,就这样怨愤着,一路反常的寂静无言。
而暗月则是在叹息那被责罚杖刑的二人,那两个姑娘那般细皮嫩肉,三十大板,就算打不死,也该去掉半条命了,暗月心中愤愤不平,不管主子做错了什么都是对,就算是错,那也是他们下人的错,凭什么主子说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的死活,他们也是人啊,是活生生的人,为什么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死呢?为何不能抉择自己的生活呢?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早已分不清了,她只知道做人一定要问心无愧,只有无愧于天地,才会不惧生死。
原本睡着四个人的床铺上此时只躺了三个人,颇显得有些宽敞,只是那宽敞却让人觉得分外不适,总感觉似乎少了什么,亦或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身边悄悄的离去,辗转反侧的不止暗月,这一夜,三个姑娘都失眠了,谁都知道,那一直与她们同睡一铺的姑娘此刻一定正在水生火热中煎熬,谁也不是没心没肺的,谁都在深深浅浅的感触与震撼,谁也无法抛开自我,或幸灾乐祸、高枕无忧的去安眠,她们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在黑暗里默默的无言……
翌日一早,一个消息使得暗月她们三人都震惊了:心儿死了。
听到这个噩耗时,三人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不是说只是杖刑三十大板吗?怎么会死呢?三个人都沉默着直到良久。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今天却已经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何况这个人还是与自己朝夕同宿的,尽管平日里为人嚣张跋扈了些,可毕竟有过这么多天的交情,猛然听说她死了,谁都会无法接受。
心儿却不是因为杖刑至死的,她是自己跳进了留雪居那口井里自尽的,昨晚,被家丁拖出去杖刑时,心儿机灵的将腕上的一只玉镯和一对南海珍珠耳坠偷偷塞给了那家丁,果然,那看似结实的大板打的身上时便比蚂蚁咬的还要轻。之后,本该是回住所收拾东西便走的,可心儿的心中到底是不甘心,她付出了那么多,却落得被赶出唐府的下场,如何情愿?她想:为今之计,只有去找公子勉了,只有他才能留住自己在唐府,看在他们多日的情分上,他应该会帮自己的,他不是有说过吗?他对她的感情是特别的,她对他来说是特殊的,他曾指着头顶的一片朗朗清辉发誓:一片真心可鉴日月,虽然此时乌云遮蔽了星空,可她相信他的话,他一定会保住自己的。
岂料,当心儿满心希翼的去寻公子勉时,看到的却是公子勉正搂着一个细腰俏颜的女子动作亲昵的在厮磨耳语,心儿捂着嘴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画面,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受了三十的杖刑吗?却不闻不问的反而在这里与别的女子交欢,为什么?她原是以为这个地方只是属于他们两的秘密,他怎么可以拥着别的女子在这儿欢嬉?难道……也许他其实并不知道她被杖责的事,也许他只是习惯了的风流而已,他还是爱着自己的,一定,一定……心儿不住的找借口劝慰着自己,却看着公子勉的下个动作打破了她的自欺欺人,他满脸柔情的指着满天翻卷的乌云对怀中的女子信誓旦旦:一片真心、日月可鉴!心儿突然讽刺的一笑,原来你对每个女子都这般说辞?原来我与你来说也是与那些跟你交缠的女子一般,日月?我怎么会信了你那荒唐的誓言?日与月随时都可以被乌云掩盖的,确是鉴了你那颗多变的“真心”!从头到尾,却是我如跳梁小丑般**、误托春心,是我被鬼迷了眼,误信了你的谎言,竟然沉迷什么情不情的荒诞之物,这世上,又哪会有什么长存的情?罢了、罢了,便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奢望了,只希望你,念在多日同眠的情分上,能保我留在唐府,若是被赶出去,我还有何颜面面对高堂父母?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心儿走过去淡淡的开口,公子勉回以的是视而不见,却是照样与那怀中美人调笑,心儿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的被吞噬,体无完肤般痛,她跪在地上苦苦乞求,只想得到公子勉一个怜悯的点头,可换来的却是公子勉飞来的一脚,直直踢向心儿的胸口,心儿趴在地上,嘴里抑不住的涌出一口鲜红的血,那猩红顺着嘴角一滴一滴的滴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似雨落梧桐的凄婉声音,公子勉嫌恶的看了她一眼,一脸不耐烦的呵斥她快滚!心儿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却使半个脸颊上的沾满了猩红,她目光涣散的盯着袖子上那大片的鲜血,笑了,笑得诡谲而讥讽,转身,颤颤巍巍的离去,再不曾留下一个回眸……
捞上来的尸体经过一夜的水泡,已经肿的面目全非,乌黑的长发如水草般湿淋淋的散乱在颊上、胸前,脸色乌青,唇上紫的发黑,那双原本灵秀的双眼,死死的睁着,毫无光彩的泛着大半的惨白,看的渗人心跳,却任人怎么拂也不肯阖上。暗月可以想象,那抹纤瘦如残蝶的身影,纵身跳进那无尽黝黑的井底时的那般绝望与决绝,自那日起,留雪居的那口井里,原来被说成清澈甘洌的井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浅红,带着特殊的血腥气,人们说:那是心儿的血染红的。于是,人人对那口井都避而远之,便是每日又绕着远路去前院的小井里打水,虽然远,倒也再无人抱怨。
暗月看着那被锁上的留雪居院门上,笼罩一股黑气,锁上了这重门,事情就可以结束了吗?却有一股异样的不安开始在心中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