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当真是乱下,开始还跟着白沐有样学样的把子置于星位上,到后来看着黑子、白子眼花缭乱,瞧见哪顺眼便把子儿塞在哪儿,完全是凭感觉,下到最后,便溃不成军,却不是被白沐围剿、追击的,而是她自己把自己给套进了死局。倒是白沐,看似毫不用心的与暗月玩笑着乱走,实则却是步步精心设计,不是为了赢,却是要为暗月那堆这一片、那一片不成气候的乱子留出一条活路来,最后,当暗月兴趣缺缺的搁下棋篓里最后一枚棋子时,白沐朗然一笑,“我输了!”
“呃?”暗月哑然,惊讶的差点连下巴都掉下来了。
白沐似乎很乐意看到暗月那张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什么异样的情绪,故而竟愿意花整整一盘棋的时间换来看暗月一个变脸的瞬间,似乎能让暗月色变是一件很了不起、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不信吗?咱们来点目”,说完真的就认真的低头在棋盘上一个一个的数着目数,待到数完,果真白子胜了黑子,却也只胜了一个子而已。
暗月彻底无语,好吧!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下棋,才第一次啊,暗月就险胜了面前这位博弈高手,虽然以仅仅一子略胜,但终究也是赢了啊!这件事情说明了什么呢?证明了暗月是百年难遇、天赋异禀、智商超凡的博弈天才?显然事情不是这样的。只能证明,白沐公子的棋艺果真是已经达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地步了,这样都能让她赢,神人乎矣!
“为何要让我赢?”
“只有赢过才能体会这滋味的美好,也才能更深刻的领会输的痛苦!”
“我不会输的”暗月坚定的说。
“哦?”白沐一挑眉,笑望着她,不置可否。
“若我不去赌又何来输赢?”
“有时候,你没有选择去不去赌的权利”,白沐淡淡的瞥了眼她,目光悠远而深邃。
暗月默然,心里直觉想反驳他,却找不到反驳的语言,便也不去多加争辩。那时,她还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又一时,白沐拿着本书在装模作样,见暗月不识字,便兴致勃勃的叫她拿来笔墨纸砚,说是要教暗月识字,暗月在弱弱的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借口抗议无效后,只得在他的指示下,握着毛笔反复的在纸上写着两个字:白沐、白沐、白沐……
这是暗月第一次拿笔,毛笔握在手中极不习惯,也不知如何去巧妙控制毛笔的力道,只觉得满身力气对手中的细细小笔却完全无法施展,那轻软柔韧的上好狼毫蘸着细致浓黑的墨砚让暗月不由的想起在滑腻的稀泥巴里打滚的泥鳅,哪是手能捉住的?更不由的满心敬佩起那些整日里手持毛笔、奋笔疾书的儒生们,人家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可毛笔就握得很稳嘛!暗月趴在案上一笔一划的画着横竖点撇,一张洁白的宣纸上不一会儿就爬满了歪歪扭扭的“蚯蚓”,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这画的是字呢!
一旁闲翻书的白沐探头过来好奇的瞥了那么一眼,立刻目瞪口呆,“嗯,不错,白是白、黑是黑!”好吧!他原是想说句话来鼓励鼓励这孩子的,一点也没有挖苦讽刺的意思,不知怎的一时没守好嘴便冒出这么一句褒贬不明的话来,白沐嘿嘿一笑,装傻去了,心里却犹在感叹:原来他白沐这么优雅大方、潇洒得体的名字还能写出这么灵活生动、别具一格的风姿啊!他活了这么多年,今儿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天外有天、草外有草,啧啧!瞧这草书画的,真乃比狂草还要狂上万分的杂草!恐怕连蚯蚓看了都要自叹不如吧!
暗月听到白沐那句“黑是黑,白是白”的评价,眼珠转了两圈,转第一圈时她在想,的确是白纸黑“字”、格外分明;转第二圈时是在郁闷,为何要在这六个字前面加个“不错”?否则她就可以装作他句话只是个陈述句了,暗月又转眼看了一下白沐先前写给她仿样子的那张纸,隽美的小篆勾勒出的“白沐”二字,雅致、洒脱却丝毫不张扬,正如他的人,内敛的优雅着、静静的散发着自己的神采。暗月不禁自卑的想,人家都说字如其人,难道她本人也像极了一只灰溜溜、丑不拉几的蚯蚓?白沐、白沐……明明她第一个要学的是自己的名字,至少学不了暗月,钱月也可以将就啊!可那人偏要她学这两个字,若是以后人家问起她是否念过书,她羞羞答答、欲语还休的答曰:“些许认得几个字,第一个是‘白’字,第二个是‘沐’字……”啊……老天,还让不让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