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士家大院。
一个男人望着身前一幅大型泼墨山石湿画,青石构架大捭大阖,骨法用笔皴擦点染浑然天成,整幅画卷笔酣墨饱水墨淋漓。画中泼墨最为讲究意境,留白,活眼更是讲求分灵性,染墨鼻祖王洽凡欲画图障,必先饮醺酣之后,即以墨泼。男人擦干净沾染上水墨的双手,头也不回问道:“如何?”
身后一个瞎了只眼留下道大斜刀痕妖魔鬼怪相十足的雄魁中年男人露出个半点不符合高人风范的卑躬奴才笑脸,没出声。
男人也不以为意,这只士家豢养的疯狗,西城上至天皇贵为下至贩夫走卒哪个不畏他惧他忌他几分,这个做了半辈子士家狗奴才的男人也一直尽忠尽责,做好狗的本分,狗该做的他一样不少,兢兢业业,狗不该做的他一样不沾,谨小慎微。这偌大的世界,能有机缘道行降服这只孽畜的,也就士家男人。
大富大贵之人不是精神世界充实到天下无敌,那多半就是空虚到放浪形骸。显然,这个男人是精神世界强大到摧枯拉朽的强大货色。
“就连我这不懂画的糙人,都知道这是好画。”
一道算不上一本正经,也够不上玩世不恭的清缓嗓音突兀响起。
男人波澜不惊回头望向站在窗缘上的年轻人,好奇道:“说说看。”
“说不上来,就觉着这画有股吞人气势,画这幅画的人一定非富即贵,咋穷苦人家打死也画不出这阴深玩意,”年轻男人实诚道。
男人笑而不语,耐心极好问道:“来这有事?”
“有事,大事。”
年轻男人点头,言之凿凿道,“劫富济贫。”
这个像学究多过商人的士家男人轻笑道,“那你算是选对人了。”
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士家这占据西城商界半壁江山的庞然大物,用这九字形容,恰到好处。
“那就好,”年轻男人笑道。笑容灿烂如一瘦客。抽出柄古朴黑刀,双手握柄跃斩向士家男人。声势浩渺。
半空不出意料挥出柄60公分长锈迹斑斑短刃,独眼男人截住黑刀,手腕一抖,短刃顺着古朴刀身滑向年轻男人。
躲过不着痕迹的短刃,年轻男人退开几步,对士家男人无奈道:“做个好事还真他娘坎坷。”
“我这人不信天不信命,一辈子做过的好事不算少,也没指望好人能有好报,这荣华富贵都是一手一脚辛苦挣出来的,老天没施舍给我士厚黑半分,所以啊,这世道,想要一分收获,就得没了命的去抢去搏。”
士厚黑说得风淡云轻,也不知道是有感而发,还是入了魔障说出些大疯话。
“这话说得在理,有些东西还真就得拿命去换,”年轻男人深以为然,拔刀便刺向士厚黑。
独眼男人闪电划出一刀,刀锋凛冽,直斩年轻男人命门。不再是不轻不重不愠不火试探性攻击,是真动了杀心。
年轻男人侧身避开这要命短刃,手腕翻转,刀尖诡异撩向独眼男人。
雄魁男人轻移脚步,差之毫厘闪过刀身,举刀欲劈,忽然胸口一疼,双脚猛然磋地,拉开段距离。望着那柄沾染上抹幽蓝跳脱气焰乌黑朴刀,转头露出个狗奴才式乞怜笑脸,开腔道:“士爷,再打就得坏了屋子。”
始终没流露出半点惊骇神情的男人轻描淡写道:“这个小兄弟想引开你,尽管让他得逞就是。”
年轻男人被人揣摩出心思,也不见有多大遗憾,士厚黑要能被轻易阵前斩首,也就不配让西城自贝阎王贝草石之下畏之如虎豺。
也没急着乘胜追击,恶趣味的一定要在这士家大院打死打活,不谈做人做事留下一分余地,毕竟拆人祖屋无异于娘们撒泼上吊,伤不了经骨,也不光彩。领着独眼男人跑了十几分钟路程,确定短时间内无论如何都赶不回去,年轻男人松了口气,“又得玩命了。”
……
就在青年引着独眼男人踏出士家的那一刻,两个光头和尚出现在士家院墙上,二愣子苦着脸道:“自在哥,士厚黑这老妖怪没阴过一千,也有八百人,这苦差事,悬。”
“偷鸡摸狗的小事咱两尽着力干,碰上要命的事咱尽量帮衬着干,祸害了咱娘的男人炎凉冷血没心没肺一辈子,咱不能让人认出是他的种,丢咋娘的脸,”自在低着脑袋愣愣道,“莫家那小子人不错,无缘无故给咱两拖下水,再龇牙咧嘴张牙舞爪,也没真剁了咱两兄弟,多付出一分,回报不会缺斤少两,这话实在,咱欠了债,就得拿出半条命来还。”
两个和尚徐步走近士厚黑独栋别院,自在结布畏印,金刚加持;二愣子口念《药师光王咒》,驱散世间诸般妄念。离院墙行差半步,一幢三面四臂地藏菩萨忿怒相明王坐地显化,佛相右边一手竖食指做威吓期克印,一手握独钴杵。左边一手拿斧钺,第二只手持三叉戟,尊格口念陀罗尼,菩萨内蕴别院,威势铺天盖地,惊天恫地。
二愣子吓得面无人色,喃喃道:“无能胜明王!”
自在缄默不语,朝着佛像做了个合十手印,拉着二愣子转身便走,一点不拖泥带水。来得直截了当,走得同样不期艾婆妈。
就像故事不一定就得合乎常理,很多看似离经叛道荒诞不经的闹剧就这么在匹夫一怒亦或是走火入魔中貌似离奇的发生了,无关理性。然后这些捉摸不定的哀举怒举疯举钩织出一片光怪陆离魔障,交织在一起,也就构成了让人哭笑不得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