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斗,斗权、斗富、斗女人,其乐无穷那是高人境界,最多其实的还是那些被生活折磨的死去活来辗转反侧的升斗小民,莫言就是这偌大池塘被两尾翻江倒海的大鱼牵连上的蛮鱼,韩为官有晋商风骨,不可一世,士厚黑像只徽骆驼,大智近妖,他则是个蛮横闯进风口漩涡随时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走卒。凝视着面前这个武力值肯定比自己高上一截的魁梧汉子,提溜起朴刀便削斩出一道道黑芒,不惊艳不锋芒,气力内蕴收敛,看着只有纯粹的速度,这都是一点点在外人看来纯属自虐磨砺出来的东西。
独眼男人架起短刃,一招一式刻板的生硬,劈,削,撩,砍,抹,刺,没半点连贯性,大开大合粗旷蛮横,像个疯子。
莫言斩出近百刀,刀刀斩实,却无功而返。两人、两刀,看似不痛不痒,其中凶险也只有两个当事人能体味出些不同寻常的凶险气息,一个攻的水银泻地目无全牛,一个守的无懈可击气场强大,两人稍有个不慎,就是个开膛破肚的悲戾下场。
对撞了一刀后,雄壮如妖魔的男人向前踏出一步,步落地碎,莫言脚边一空,身体倾斜出一个微妙角度,独眼男人顺势一刀劈下,势大力沉,莫言避无可避,松手轻拍刀柄,刀身以一个不可思议角度侧斩上短刃,卸去大半力道,左掌拍地,身体倒掠出几米距离。
“苟富贵?”
莫言拍干净身上灰尘,试探性问道,敢来见那个气吞山河的士家男人,自在二愣子两个将贪生怕死看得理所当然的和尚自然得摸清楚些浅显资料。
男人点点头,脸庞依然刻板的不近人情,举刃便砍,不容半点花哨。这个没爹没娘的男人不懂佛性仁心,懂得只是做了狗就别再把自己当人看,疯癫些凶狠些恶毒些,在一只狗看来再平常不过,没啥值得大惊小怪。他一个从小被专门收养孤儿的乞丐团伙养大,弄瞎了只左眼以便乞讨,讨来的钱从来都是被收刮得干干净净留不下一分,吃得是猪食狗粮。苟富贵不心怀怨恨,也从来不觉得老天爷亏欠了自己,还一度觉着自己没被锇死路边是天大的运气,大了些,握着刀的时候纤瘦手臂不再会发抖,苟富贵一夜杀了被他视作恩人的乞丐团伙十三个头目,很有良心地将这十三个人挖了个大坑埋了,上了三柱香,没再祸害同自己一般大小的乞丐,孤身一人走南创北,一直认为自己很幸运的苟富贵找到个师傅,再大了些,胯下的那玩意见着师娘会**了,便拉着如狼似虎年龄风韵犹存的师娘上了床,被教了苟富贵一身本事的师傅捉奸在床,苟富贵没有丝毫犹豫心怀三分炎凉七分狗性将那柄锈迹斑斑的短刀刺进师傅心脏,拔出这把杀了十四人的短刀,结束了师母这第十五条性命给师傅陪葬,苟富贵给师傅叩了三个头,撞得额前鲜血模糊,在山里掰命般地修炼了十年,二十五岁的苟富贵终于被降伏,做起了士家的狗奴才,尽忠尽责。
狗子无佛性。这个瞎了只左眼,身上布满触目惊心伤痕的土狗,不张口则矣,张口便是你死我活,歹毒阴狠,所以这一刀劈挂就存了些凛然狠心,像是山里的畜牲咬脖子的阴狠致命招数,能连皮带骨撕咬下块脖颈肉。莫言脚尖抵地,搓出剖黄土,急退出十米距离,眉心轮印猝然一闪,两抹玄月状幽蓝气焰毫无征兆出现在苟富贵胸背,直刺后心,诡谲玄冥。
阿修罗道,杀凝气。
苟富贵止住步伐,神情无惊无怒,凉薄如狗,浑身鼓荡起捧如墨元气,玄月震裂,元气喷涌而出,遮天盖地。
莫言望着染墨十方天地,触目惊心。右掌半握,一柄幽蓝朴刀凝结而出,人道印记浮现于脚下,缓缓逆转。济河焚舟。也许傻了执着了疯癫了,但他在做,有个更傻更执着更执拗的小女人在看,不扯啥问心无愧的圣人大道,他背水一战也好破釜沉舟也罢,为的只不过是想打拼下一份大大的嫁妆,然后由那个傻乎乎的女孩亲手送出,博一世清纯如一瓣菡萏的大大笑脸。
莫言傻,这个叫苟富贵的男人痴。
他是一个懂得知足的人,做了十几年乞丐,吃了十几年的猪食狗粮,过了十几年猪狗不如的生活,被弄瞎了只左眼,他依然对那个收养他纯粹是为了私利的乞丐团伙心存感激,杀了十三人,没有做出弃尸荒野的恶毒事情,刨了坟上了香,被师傅收养时,苟富贵露出个他这一辈子最灿烂的笑容,像个迷了路再也找不着家又失而复得的孩子,被那个****勾搭上床,杀了一生中对自己最好的人,苟富贵磕得头破血流,苟富贵活了三十六年,凭得便是一股子痴劲。
一个傻子,一只痴狗。成活谁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