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很大,两人一边前进,一边还得提防被巡逻的明军发现。当紫禁城巨大的影子将潘古笼罩在内的时候,远处的更夫已经敲响了五更。
早春三月的北方,五更天仍是漆黑的,还得要至少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才能天亮。清晨的霜露沾湿了潘古的衣襟,他透体生寒。
诺大的北京城,就像是一座鬼城。
两人从北京城南的左安门附近潜入城,为了躲避巡兵往城东绕了一点弯路。在这里他们看到成片房屋被尖尖的竹篱隔离起来,竹篱外的房子被拆除出一个隔离带,隔离带里面驻扎有许多明军士卒,戒备森严,不知是何用意。
他们避开这片隔离区域,折回小巷穿行,在随后前往紫禁城的途中,他特意留心了沿路的景况。虽然是正在宵禁,但城里寂静得很不正常。
所谓不正常,是因为到处都是大群大群的老鼠,许多活着,肮脏不堪,大部分是将死和已死的。街巷里污水横流、垃圾狼籍,似乎根本没人打理。两人几乎没有遇见城里的居民,也看不到其它的小动物。除了夜风刮过脸带出的呼啸,就没有别的声音了,没有鸡鸣、没有狗吠、没有老人的咳嗽和小孩的哭闹,就连老鼠们的行动也是寂静无声的。外面大街上偶尔经过几队明军巡兵,歪歪倒倒的,脸面在灯光下竟似都带着青色。
这寂静,让他想起了上一个时空节,随同王安和韩飞等人一同进入雾谷的那个晚上。
现在,两人隐蔽在紫禁城外的一座腾龙石座后面,前方就是禁城的护城河——筒子河,三架汉白玉石桥横跨不宽的河面,禁兵很少,附近并无异动。但安格利德并未马上采取下一步行动,而是狐疑地打量着四周。
“不正常,很不正常。”她把目光从手中仪器上移开,看了潘古一眼,语气中带着不合她平日个性的犹疑。
“卫兵太少了?”接近紫禁城之后,潘古的直觉里出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但从表面上看,眼前这座皇帝居城只是守备意外地松懈而已,他暂时还想不到深层的原因。事实上,安格利德只带着他一个人潜进京城刺杀崇祯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可算是一个亡命之举,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像是个陷阱……但又说不通。”安格利德回应道,重又低头看向手里的仪器:“崇祯身边有张震鸣团队的人在暗中保护,按照计划,崔普希德和慈心应该潜伏在崇祯附近接应我,但是从我们入城的那刻开始,代表他们位置的这两个点就没有再移动过。”
她的那台仪器像个做工粗糙的收音机,带有一块不光滑的玻璃屏幕,显然是参与者自制的物件。眼下屏幕上显示着两个模糊的小绿点,正指向前面的紫禁城。原来枭之团就是靠这东西追踪参与者的位置,收发讯的媒体应该就是铁球通讯器。
“也许是崇祯在睡觉?”话一出口,潘古立时想到历史上的崇祯经常半夜三更忧国忧民,在紫禁城里走来走去:“对了,他有失眠的毛病,不会睡得这么安稳。”
安格利德又看了潘古一眼,说:“而且从张震鸣他们的角度来看,要保护崇祯,就没理由让他长时间只呆在一个地方。”
她按下追踪器上的一个小按钮,然后慢慢转动,追踪器里传出微弱的电流声来,开始有点杂乱,随着她的转动渐渐清晰,潘古听清楚了,有物体碰撞和气体喷发的声音,还有一个男人的喘息声。
安格利德越听越不对劲,低声呼叫道:“崔普希德,你们还在里面吗?情况怎么样?”
又是一阵物体碰撞的声音,气体喷发的响声停止了,然后是一声沉闷的爆炸,即使通过追踪器减弱,还是在静夜里传出很远,差点让守卫发觉到两人的存在。
爆炸过后,追踪器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才又响起一个低沉嘶哑的男声:“利德?”
“崔普希德,是我,你怎么样?”
那男人的声音似乎很痛苦,他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小心,这里有……”
通话到这里就断了,追踪器重新发出无意义的吱喳声,屏幕上的两个绿点消失了一个。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紫禁城里出了状况,那个叫做崔普希德的男人不是死了就是受了重伤,慈心还不知道怎样。
“也许张震鸣在前面设了陷阱,我们……?”潘古不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何况城外还有见习小队的同伴和白雨纯在等他回去。
安格利德沉默了一会,咬牙道:“我们进去!张震鸣不在城里,我倒要看看剩下的那些虾兵蟹将能靠怎样的陷阱来对付我。”
张震鸣不在城里?他在哪儿?潘古还在这么想着,安格利德的身形已经滑出了腾龙石座的阴影,她微微伏低身体,仿佛一只敏捷的灵猫,在一个个雕饰和石柱的影子里出没,片刻就欺近到守卫在汉白玉桥头前的两个禁军身前。
尚未看清安格利德的面目,这两个禁军的性命便在她尖利的指甲下消散了。安格利德的切喉动作并不巧妙,但极为快速和犀利,以至于喉管被割开的尸体倒下许久,伤口才开始慢慢地渗出血来。
早知道安格利德厉害无比,潘古还是看得心神俱震。这是强化到极致的力量和敏捷,丝毫没有什么花巧招式,但无坚不摧。
难怪她有如此自信,对敌人可能设下的陷阱毫不在乎。
不,不是不在乎,准确地说,安格利德是被张震鸣团队搞的鬼把戏激怒了。进入禁城后,她不再躲避宫楼间四处巡弋的禁军和锦衣卫,而是化身为死神一般的存在,无论谁都无法在她面前存活超过3秒,全部是一击毙命,死者甚至来不及出声示警。
踏着一条血路,安格利德与潘古找到了追踪器上剩下的那个绿点的所在位置。
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