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到了!主公到了!”附近的曹军纷纷欢呼起来,不要命地进攻,把刘备军的方圆阵冲得摇摇欲坠,罗延天趁机杀开一条血路冲到刘备近前,与赵云交上了手。
眼看刘备连逃跑的机会也将丧失了,更大的变故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
从谁也没有施加注意的南边森林里,传出一声尖锐的啸音,在人们听到啸音之前,一支粗长铁矛就贯射进里许外的曹操座驾。
“轰!”空空如也的马车应声而碎。
“保护主公!”马车旁的护卫们本能地朝一名主簿打扮的文官涌去,层层叠叠地围护在他身边。这下子被远处的林中刺客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人群中间那扮作主簿文官的肯定就是曹操无疑了。
紧接着第二支铁矛又射向曹操,但曹军近卫有了防备,郭烈大吼一声凌空把铁矛击落。几乎是在同时,南边森林里冲出一彪身着刘备军衣甲,没有打着任何旗号的骑兵,闪电般朝曹操主军杀过去,目标便是直指曹操本人!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潘古正裹在一群乱兵中间东躲西藏,听到铁矛射出的尖啸,闻声看去时,那彪骑兵已经冲出森林了。隔着距离虽远,潘古还是在当中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竟是消失已久的张震鸣一伙人。
只听韩飞说张震鸣一早带兵到了当阳县,后来就再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近两日看虎豹骑大摇大摆地在这一带活动,还以为张震鸣并不在附近,谁知道他竟一直躲在长坂以南的森林里,虎豹骑的眼皮底下,甚至刘备军在眼前被围杀的危急关头都隐忍不动,直到曹操最后出现,这才突然采取行动。
现在潘古对这帮“参与者”算是有了全新的认识。刚才那刺杀曹操的铁矛虽不知是由谁射出,但这份力量和准度显然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常识之外,曹操如不是狡兔三窟做了准备,早就莫名其妙地死了。还有隐藏在这次伏击背后的那份智慧和忍耐力。看来罗延天固然可怕,张震鸣也不是泛泛之辈。
“嗡——”,怀中有什么东西微微鸣动,潘古诧异地伸手一摸,是那黑盒。自樊城里得到它以来,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现在它竟突然动了,正与张震鸣一伙人出现的时机相契合。
定睛再望去,张震鸣的身边有一个高挑苗条的女骑兵,看身形不是娇小的青芒,也不是丰满的乔蓝。潘古确信没有在张震鸣的营寨中见过她,是朴具秀口中“张震鸣的女人”吗?但那苗条的身影却莫名的熟悉和亲切。随着潘古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黑盒的鸣动急剧增强,一如潘古此刻的心情,抖震个不停。
她是谁?跟黑盒、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突如其来的头痛压倒了一切,潘古捧住头痛苦地弯下腰。直到黑盒慢慢停止了鸣动,头痛才稍缓。重抬起头来时,张震鸣的队伍已与曹操大军混作一团,再也无法找到那女骑兵的身影。
张震鸣的伏击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正在交战的两边哪里想得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曹操的主军数量太多,前面的知道曹操遇刺,又被敌军骑兵突袭,便停下列阵抵御,后面的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一个劲的往前涌,各部军官弹压不及,大队人马自相拥挤,一时大乱。
只有罗延天对张震鸣的突然出现多少有点心理准备,很快做出反应,留了一半人马继续维持包围圈,自己摆脱赵云,带领另一半人回头去保护曹操。罗延天赶得那个急啊,把部下远远地甩在身后,毕竟如果被张震鸣抢先杀掉曹操,那他的整个团队就前功尽弃了。
西边的曹纯本来就以堵路为主要目的,不急于进攻,东边罗延天这一走,包围圈中的刘备军压力立减,突围的时机终于到来!
一个惊雷在两军头上炸开,豆大的雨点从深灰色的天空中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人们头上,摔碎在黝黑的土壤里。雨点逐渐化为丝丝银线,又再不断变粗变密,直到成为一道笼罩四周的水帘,将远方的一切景物遮盖得严严实实。
这是一场冬日里极其罕见的暴雨,暴雨让士卒只能看清眼前的敌人,暴雨使将领难以观察战场的局势,暴雨浇得激战中的人们全身冰凉,可暴雨,却不能浇熄人类心里因杀戮而熊熊燃起的疯狂烈焰。
雨幕中,张飞一马当先,领三千士卒护着刘备和大小官员向西突围。赵云打着帅旗与剩下不到两万的军民留在后面继续抵抗。
潘古正遇上突围部队,灵机一动从地上阵亡的兵卒身上剥下套衣甲,扮作士兵混在了突围部队里面。
韩飞一条性命本就十成里去了八成,被冻雨一淋更是雪上加霜,伏在潘古背后就像死了一般气息全无。潘古背着韩飞在乱军之中厮杀奔逃了半日,体力早已透支,现在整个身体沉重得如同铅块,背后的躯体也变得重逾千钧。
突围部队冲得很快,潘古踉踉跄跄地跟在队伍中,身体几近虚脱,脑子混乱不堪,充满了无力感。不知奔了多久,无数黑色的影子如鬼魅般出现在前方的茫茫雨雾里,死死封住了去路。
是虎豹骑!潘古心里一慌,一脚踩在隐藏在草丛下的一处水洼里,膝盖一弯,跪跌在地。雨水从额头淌下,迷糊了眼睛,他大口喘着粗气,任由雨水冲刷脸庞,灌进自己干涸的喉咙,几乎连抬手擦拭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前白花花的迷糊一片,分不清是真是幻。在雾谷中受的伤尚未痊愈,在身体不间断的强行动作下全都绽裂了,钻心地痛,还有无尽的疲乏像山一样压在肩头,让人不想再动弹分毫。
还要这样走多远才是长坂桥?对了,就算真到了长坂桥,过了长坂桥,是不是真的就能逃出生天?
【为何要这样痛苦,为何还要挣扎,何不丢下他,何不躺下,结束这一切。】
一个冷冽的声音仿佛深渊里浮起的魔影,出现在意识最深处,清晰无比。
没错,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为何要这样痛苦,为何还要挣扎?
精神一松懈,膝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潘古扑地伏倒在泥地里,冰凉滑腻的积水和着草叶从领口灌进脖颈,无数双脚纷乱地越过身边,溅起许多泥到脸上,潘古却恍然不觉。
就这样吧,就这样死去吧,一切都结束了。
“起来……走......”背后传来细若游丝的声音,韩飞竟然在这个时候奇迹般地醒了,脸颊甚至还浮起异样的晕红。他急促地吸了两口气,一把握住潘古的胳膊,催促道:“过桥,活下去。”
过桥,活下去!潘古感受着韩飞手心里残存的一丝体温,猛地一咬舌尖,挣扎起身。疼痛带来了生命最真实的感觉,潘古侧头勉强笑道:“喂兄弟,还有段路才到哪,你可不要死。”
“老子才….不会死,菜鸟,别丢人啊……”
“还用你说!”
“好……活下去……”韩飞微微一笑,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再无声息。
“我们一起活下去!”潘古从胸腔里爆发出嘶喊,重新迈开大步。前方不远处,突围部队正与虎豹骑杀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