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子兵卒见潘古既不追击、也不逃走,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动,心道这刁民只怕是一时冲动,事后便后悔了,于是胆气重新壮了起来。叫道:“你这家伙,可知道跟军爷动手是什么下场!?”一边大步欺近,怒冲冲地朝潘古面门打来,拳落之处也是左眼,显是要报刚才那一拳之仇。
潘古矮身避过这拳,直钻入大个子兵卒的怀里,左腿用力一蹬地面,右肩狠狠撞在他的胸口。大个子挥拳时也在全力往前冲,两股力量针锋相对地撞击在一起,冲击之猛,纵使他胸前有铜甲将力道分散了大半,潘古还是隐隐听到对手胸腔内传来轻微的骨裂声,也不知道断裂的是胸椎还是肋骨。
潘古体型小,被撞得倒退了几步,肩头火辣辣的疼,大个子兵卒则捂着胸口跪倒在地,一张宽脸涨得血红,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似乎连气也喘不上来了。
没有后退卸力,撞击力完全转化成了对内脏和骨骼的伤害,这兵卒受伤不轻,一个声音从潘古的潜意识里浮现出来,他随即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运用了格斗技能的一项原理——虽然冲撞是互伤的攻击手段,但体型小的人对抗体型大的,迎面冲撞对方要害却反而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体型小容易卸力,而体型大的往往要承受全部撞击伤害。
幸运的是,格斗技能、包括此前的骑术技能,恢复关于这些技能的记忆并没有引发头痛,这么说,如果记忆里真的有一把锁,也只是锁住了某些特定的部分。进一步想想,在张震鸣营寨的那晚,黄力和乔蓝曾介绍过自己从前的情况——黄力是学生,乔蓝结过婚有个孩子——看来他们或多或少都恢复了关于身世的记忆。而潘古则似乎是个特例,即使偶尔有一点点过往的画面出现在脑里,也会立刻引发头痛,继而消失无踪。
潘古大脑飞速运转的当口,跪在地上的大个子兵卒已经渐渐缓过气来,但脸上的痛苦还未褪去,嘴角也多了些血沫。
“你……你这反贼……竟……竟敢……”大个子嘴里断断续续地叫骂,却因为没有携带兵器,不敢再来与潘古相斗。他望望四周,眼睛一亮。不远处有一名骑兵,带着两个全副武装的步卒,正在巡视征粮情况。
“小子,你好样的!”回头恨恨地瞪了潘古一眼,他撑着地面站起,跌跌撞撞地朝那名骑兵跑去,一面跑,一面嘶哑着喉咙呼喊求助。
这下麻烦了。潘古压根没有想过杀死这个征粮兵卒,一时怒起强出头,却没有想到后果。看他刚才眼里的恨意,一会还不知会怎样对付自己。那名巡视骑兵已经开始注意到了大个子兵卒的呼喊,策马迎了过来,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现在逃跑反而坐实了自己是“反贼”,说不定还会被当场格杀。
米袋还扔在地上,襁褓里传出婴儿的哭声。或许是听到这声音,伏在地上的妇人慢慢爬了起来,抱起襁褓轻声哄着,又抬头看向潘古,满脸感激。
“快走,把米藏好,不要再被他们搜去。”潘古紧走几步,拾起米袋递给她。
那妇人接过米袋,勉强提着,却没有挪动脚步,黄瘦的脸颊皱在一起,像是被踹的胸口仍然疼痛,又像是要哭出来。
“快走!我在这里挡着。”潘古急道,那边大个子兵卒已经与巡视骑兵碰头了,她不管怎样也得走,不然等那几个兵卒过来,这袋米必定是保不住的了。
妇人嘴唇动了动,突然向潘古深深鞠了一躬,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挽着米袋,拖着脚步跑开。土路边不远就是茂密的树林,很快,妇人的身影就被树木遮挡住了。
潘古放下心,索性盘腿坐下。那边巡视骑兵与大个子兵卒简单交谈了几句,便当先向潘古驰来,驰到近前,骑兵从马鞍后抽出一柄长枪逼住潘古,铁盔下双眼凌厉地盯着,如同一只盯住青蛙的蛇。等大个子兵卒和另两个步卒从后赶到,骑兵一声唿哨,三人默契地散开,把潘古团团围在垓心。
“大胆奸细,竟敢打伤我军士卒!”骑兵低喝一声,也不等潘古分辨,手里铁枪凌空横扫,重重地抽打在潘古肩头。
锁骨如碎裂般钻心疼痛,枪杆第二次挥下时,潘古本能地伸手,借力卸开,嘴里喊道:“我不是奸细!”
骑兵收力不及,枪头一斜,直插进泥土里,身子歪了歪,差点掉落马鞍。怒道:“反了!反了!寻常百姓哪有如此身手,大伙一起动手抓住这个奸细!”
站在潘古身后的大个子兵卒早已按捺不住,一听这话,狠命一脚把潘古踹倒在地,另外两个步卒一齐动手,围住拳打脚踢。
“留他半条性命,等会解去中军审问。”骑兵冷冷地道,在马上用枪尖对准潘古,只要他再有丝毫反抗,就将血溅当场。
话是这么说,步卒们手下却毫不留情,尤其是那被潘古教训过的大个子,更是只管往死里招呼。潘古只得蜷成一团,拼命用手臂护住头胸要害,尽量减少受到的伤害。饶是如此,步卒们坚硬的鞋底落在身上,还是剧痛难当。潘古紧咬牙关忍着,哪里还能继续分辨。
周围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围聚了过来,不少百姓开始相互议论,质疑这帮打人的兵卒。那骑兵见人越聚越多,也差不多打得够了,便大声道:“好了,押解这奸细去审问!”
兵卒们悻悻然停了手,一个步卒把潘古从地上扯起来,掏出捆绳子,一头绑住他双手,一头系在骑兵坐骑的马尾上,趁这机会,大个子又在潘古的小腿上狠狠地补了一脚,几乎踢断了他的小腿迎面骨。
全身上下都剧痛不止,满嘴腥味,也不知是咬破了牙床还是从喉管里涌出的鲜血。被马匹拖着行走时,牵动伤口,身体的痛苦达到了高峰,但潘古几乎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手指和脊背处断了两根小骨头,盆骨损伤,肌肉和软组织多处挫伤。随着身体行动,各处传来的疼痛自行在脑海中汇聚成损伤信息,但没有相关的医疗处置信息。人体生物学,这个时候竟然在潜意识里发现了第三项技能,潘古深吸一口气,胸肋处立刻一阵钻心的扯痛,损伤信息传来了——右背第三节肋骨骨裂。可惜不是医学技能,眼下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不过还好,内脏和主要骨骼没有受损,影响行动的程度不大,而且容易自行痊愈。
除了疼痛的感觉,胸椎下还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暖流,伴随着麻痒感的暖流。这暖流不知是什么时候再次出现的,仿佛是暴雨狂雷中的一缕和风,连带着使得周围的疼痛也轻减了不少。想到昨晚出现这股暖流时那颗微微发光的珠子,潘古下意识地低头看去,但珠子掩盖在衣领下,他的双手又被牢牢地绑在马尾上,动弹不得,无法确认。不久,暖流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