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我知道入口在哪里了。”
从一块山石后走出来,依莉叶淡淡地说道。
法可丝蒂娜并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张口发问,原本冷澈如泉水的声音,现在却如此沙哑:
“刚才那个魔族,你是怎么让他开口的?”
依莉叶勉力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然后把满是蓝紫色血污的手藏到了背后:
“你是不会想知道的——”
俯身扶起虚弱的法可丝蒂娜,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相信我,你只要跟着我走就没有错呦。”
昏昏沉沉的法可丝蒂娜依然是这样单纯好骗,没有任何怀疑地点了点头。
依莉叶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趁法可丝蒂娜不注意,悄悄别过了身子,不让她看见自己的右肩。
可恶,又出血了。
鲜红的血液渗出衣服,很快在湿透的布料上晕开鲜红的一大片。
那是在战车疾驰突破魔军封锁时,一只从斜后方射来的箭。
千钧一发,她所能做的一切,就是不顾一切。
超越头脑判断的,下意识伏在了昏睡的法可丝蒂娜身上。
于是,这一箭就射在了她的右肩上。
那是一发强弓劲矢,尽管被法力护盾消去了不少力道,却依然强劲如斯!
肩膀几乎被完全贯穿。伤处再向下一分的话,穿透的应该就是右肺叶了吧。
——幸好,如果射穿了肺的话,就麻烦了——
她半侥幸半自嘲地想。
不能让法可丝蒂娜看见。
所以,之前趁她昏睡时,依莉叶已经紧急处理了箭伤。
箭头深深扎入肩膀,然后断在了里面。
那是钻心的疼痛。
她咬住一卷毛巾,然后直接用双指深深扣入箭孔,撕裂伤口,生生把金属箭头挖了出来。
扩大了伤口,其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血如泉涌。
——原来,自己的血也是如此温热的——
满手被鲜血染红,不知为何,依莉叶的第一个想法却是这个。
——现在随便动一动都那么疼,本来刚才已经紧急处理过了,没想到在刚才用酷刑逼问那个魔族百夫长时,由于活动过大伤口又裂开了。。。。。。早知道就多垫几层绷带了。
突然一愣,然后摇头。
原来我的自理能力如此之差么?
连个绷带都绑不好,那家伙知道以后,一定又要笑话了,真是丢脸呦。
想到这里,她紧绷的脸居然微微缓和了一下。
疼痛不算什么,但血确实流的太多了。
这样下去可不太妙。
单看脸色的话,几乎完全无法分清依莉叶和法可丝蒂娜谁更像重伤员一些。
现在导师一定急坏了吧?
不光导师,恐怕整个议会都要疯掉了吧。
依莉叶表情一黯,微微苦笑。
还有,那家伙。
“对不起,导师。”
我,果然是个让人操心的坏孩子呦。
“我的任性,一定又惹了不少麻烦吧?”
真的很对不起。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我真的很抱歉。
但是——
“尽管如此,我却有着必须要做的事情呢。”
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
而且也无需回头。
即便再来一次,我也是这个选择。
大雨过后,那有着魔幻般幽蓝的寒澈夜空。
以及,那一轮高悬的冷月,稀薄了无数星辰。
如此的明亮。
如此的清冷。
雪白中透着蓝色的晕晷,侵染了云朵,在夜空中荡漾着,仿佛要冻结世间的一切。
忽的涌起一阵不安,似乎总有什么人在暗处看着她。
她摇了摇头,幽幽轻笑。
头也不回,她背弃着那仅剩的唯一光明,没入那巨口一般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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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岖,嶙峋,这座山在黑夜中就像一头蜷伏着的可怕巨兽。
山石的怪影,风吹过洞眼的声音,都会让人草木皆兵。
只有这个永远被称为传奇的剑士,毫不畏惧地昂首向前,那副姿态,即便沉默无声,也像是在豪迈高歌一般。
这是半山腰上的一条狭小通道,隐秘幽深,所知者甚少。
其中,就包括鲁卡斯。
“嘿嘿,这还是我上次来这里时刻的呢。。。。。。没想到现在还在。”
走过一块怪石之时,鲁卡斯随手抚摸着石头上凌乱的剑痕说道。
诺弗森抬眼一看,原来上面刻的竟是“鲁卡斯·巴冯纳到此一游”几个字,不禁哑然失笑。
——这家伙,无论到哪里都这么有雅兴啊——
如此桀骜不逊,笑傲世间,是只有这个男人才能做到的壮举吧。
他选择了一生的颠沛,只是为了不背叛自己仅剩的东西。
原本的流浪,在他身上却变成了传奇。
这天下之大,却没有这个男人无法达到的地方。
这就是这个男人的光辉。
攀石而上。
转过丛生的乱石堆,眼前赫然是一个狭小仅容一人通过的天然裂缝。
在这裂缝前,伫立着一个漆黑的人影。
他旁边的地上,是几具装配着昂贵黑晶甲胄的护卫的尸体。
蓝紫色的血液在地上流淌着,显已毙命。
很明显,这些护卫各个都是高手。
赫然便是一身黑甲的暗骑士“铁甲龙”。
“鲁卡斯大哥。”
严密的黑色头盔中,传出平静而深沉,仿佛从深夜的湖水中传来的声音。
鲁卡斯深深看了他一眼,随手拍了拍那冷而硬的肩膀,对这个昔日跟随他浴血奋战的兄弟点了点头。
山风拂过。
“铁甲龙”站在原地,定定凝望着这个他所尊敬的人。
良久,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地上的尸体:
“除了你们要找的人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可怕的人物已经进入了魔鬼城,即便如此,还是要去么?”
“辛苦了。”
这样随口说着,鲁卡斯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径直走进了那道山体裂缝中。
诺弗森和莎贝伊默然不语,紧紧地跟上了鲁卡斯。
“很好,那么请保重。”
雕像一样的暗骑士,自言自语。
“恕我有心相送,却已是力不从心。”
如释重负,力克数名精锐护卫身负重伤的“铁甲龙”,在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后,终于沉重地倒在满地血泊之中,溅起鲜艳的血花。
厚实的背上,后心、右肾、第7节脊骨、右肋,四个洞穿了铠甲和肉体的骇人血洞如喷泉一样不断喷涌着鲜血。
即便倒下,他的身躯,也保持着直立时的挺拔。
隐隐从外面传来沉重的钝声,鲁卡斯如同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前行。
越走越快,终于变成了奔跑。
一片漆黑。
封闭的通道中,急促的脚步声回荡着。
冷飕飕的风灌进来,让人不免打起寒战。
——说什么魔鬼城,这里的结构到像是一个形状古怪的球形笛子——
虽说是相当古老的要塞,可居然会把一个巨大的白蚁堆一般的东西称为“城”,看来魔族的脑海里的建筑概念还真是简陋啊。
诺弗森唾弃着魔族的建筑学。
然后,回过头去,看向低着头,努力地跟在后面的莎贝伊。
——无论去什么危险的地方都不要紧,只是千万不要把我抛下——
仿佛可以听见她这么说。
是啊,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黑的地方吧。
即便是在黑暗之中,她也像是一轮皎白的月亮,纯洁远离尘世,却不像蓝月那样孤高。
按照历法,今夜正好是蓝月银月同时在天。
记得来的时候,我们只能看见银月,如果从山的另一头,应该便是只能看见蓝月吧?
这座山的角度分割,倒也奇妙。
知道这时还能想到这么些不相关的事情,我还真是佩服我自己啊。
诺弗森摇头苦笑。
不知为何,在这漆黑封闭的古老废弃通道中行进,让他想起了那次妄想迷宫之行。
那时,虽然经历了佣兵角斗大会,但诺弗森却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学生”。
直到那次沉重的地下迷宫之行,他才体会到了自己力量的渺小。
说是外观像个白蚁堆,魔鬼城的内部结构果然和蚁巢一摸一样。
虽说没有什么机关,但通道绵延弯曲,四通八达,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并不比妄想迷宫好走多少。
也亏了鲁卡斯能认识路,天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天生的活雷达。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困扰需要解答——
“鲁卡斯,你什么时候——”
“估计是知道我要来,才自愿来这里帮忙的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我要来这里。。。。。。不管怎么说,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鲁卡斯叹息道。
诺弗森的沉默了下去。
能让“铁甲龙”这种人物如此死心塌地,在原本的苍狼佣兵团早已解散之后依然生死追随。。。。。。鲁卡斯这个人所拥有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神秘力量呢?
诺弗森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也难以找到确切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