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在粗糙坑洼,与其说是修缮的要塞倒不如说是坑道的隧道中,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所以,即便是依莉叶那种路痴,也不会由于迷路耽误过多时间。
必须抢在她之前赶到。
然后阻止她。
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再无其他。
所以,诺弗森也并没有在意,在快速奔跑之中,不知不觉焦急已经取代了其他一切顾忌。
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就这么一直紧紧握住莎贝伊纤细柔滑的手掌,拉着她奔跑着。
莎贝伊就这样跟在他后面。
——手被紧紧攥着,好疼——
不只是由于奔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的脸涨的通红。
如果说她是一朵纯净无污,圣洁美丽的白芙蓉的话,那现在它就好像一朵浸染了淡淡晕红的睡莲花。而一头在跑动中飘飞的柔顺金发,便是那夕阳下的金色柔波,荡漾着那朵恬美的睡莲,将这份令人惊叹的美丽在水中晕染开去。
那是静静开放的美丽,在这昏暗的通道之中,没有人可以看得到。
就连此时唯一可以欣赏的人,也由于心中的急迫而无暇他顾。
幸好,他没有看见我现在可笑的样子。
金色的眸子忽闪着,莎贝伊静静地低下了头。
她一辈子也没有和异性这样进行过身体接触。
她一辈子也没有持续剧烈地奔跑这么长时间。
——好累,喘不过起来,肺就像要炸开了一样——
看上去就是个因病弱而显得楚楚可怜的纯美女孩,身体素质的数值基本上可以算是负的吧。
即便是正常走路,体力都在属于额外支出的程度。
毕竟,这个有着四分之一白精灵血统的女孩,在光明神殿生活的一百年之中,基本上没有什么体力活动,所以体力比较差也是难免的吧。
奔跑中,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个跑在她前面的背影。
——我会永远这样跟在他后面么——
是啊,走出那纯洁的牢笼,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世界的美好,这是对创造了这美丽世界的神的无上赞美。
双腿在奔跑着,这步伐是有活力的,生命的节奏。
啊,如果这是在盛开鲜花的山坡上奔跑,即便这样一直跑下去,也不会觉得累。
——就这样,一起旅行,很快乐——
脑中浮现的,是离开光明神殿的那个晚上所见到的流星雨,是仙都瑞拉那绿色葱翠的无边林海。。。。。。是仅仅是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的瑰丽奇妙。
还有很多东西,我还没有看到。
何处有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和遍地的薰衣草?何处有那随风荡漾如轻波一样的金色麦田?又有何处正在上演着那不会落幕的极光之舞?
——还想再去更多的地方,再看更多的东西——
想亲眼看看,白雪山巅被绚丽的晚霞晕染。
想亲眼看看,那雨后跨过碧空的彩虹弯弯。
想亲眼看看,白云彼端有怎样的花开烂漫。
他讲的故事之中,那所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美景和色彩,全都想用这双眼睛亲眼看看。
正因如此,所以——
——我必须加油,绝不可以成为累赘,绝不可以给别人带来困扰——
害怕被抛下的话,就用自己的双脚跟上他们的步伐吧。
这样相信着,只要跟着他们,就会有希望。
总有一天,就算只剩下自己独自一个人,也可以像这样一直这样跑下去没有关系吧?
“诺弗森先生。”
——然后,这样,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莎贝伊?”
“我。。。。。。再也跑不动了。。。。。。这样下去我只会拖累你们。你和鲁卡斯先生不要管我了,你们跑得快,先走吧。”
诺弗森愣住了。
一直以来最害怕会被人独自抛下的女孩,此时此刻,却主动要求诺弗森放弃她,把她留在这里。。。。。。
即便因为剧烈奔跑而体力透支,她看上去好像就要晕倒一般,那金色的眸子依旧是那样温暖。
“可是。。。。。。”
不知为何,诺弗森突然觉得自己无法直视她,别过头去,微带局促地支吾着。
莎贝伊深深地看着他,温婉一笑,柔声说着:
“没关系的,无论在哪里,光明神上的慈爱和庇护都与我同在的。他指引我,安慰我,让我不会迷失在黑暗的幽谷。”
她空灵的眼眸虽然正看着诺弗森,却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直到你来接我。”
她深深凝望着诺弗森,在她那镜子一样的秋水中,倒映着他身上绚丽的色彩。
真是,就和第一次次看见她时一样。
诺弗森奇妙地平静了下来。
“答应我,诺弗森先生——”
她圆润优美的唇瓣勾出美妙的线条,那是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的微笑。
“——把依莉叶小姐带回来,然后,三个人继续一起旅行吧。”
恬静的脸上,洋溢着的希冀是那样单纯而真诚。
那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啊!
在这昏暗之中绽放,依旧美丽的让人窒息。
他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
——这个迷糊蛋——
明明并没有认识多久,却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他。
那是何等美丽的容颜。
“诺弗森先生,就这样约定了喔!”
恬美温柔地笑着。
那白芙蓉一样的女孩,此刻竟是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诺弗森的喉头动了动,终究还是把多余的话咽了回去。
然后,和鲁卡斯对视了一下,默然不语地继续奔跑起来。
朦胧中,即便没有回头,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纯净的目光一直静静地在注视着他们。
直到一切都被昏暗所阻隔,那个微笑也始终没有在他脑海中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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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大水二水三!活化变形,防护形态。”
露出左臂,契约文微微闪耀着。
昏暗的通道中,由于法术效果所产生的光芒照亮了前方。
而后,便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的“吱吱”尖叫声。
黝黑的蝙蝠群,在受惊之后,无数半透明的薄翼高速拍打着,如同一阵黑色的风一样席卷而来,分外可怖。
“哼!想要吓住谁呦!”
不屑地哼了一声,扶着半昏迷的法可丝蒂娜缓缓前进的依莉叶,努力不去察觉脚下厚厚的蝙蝠粪便。
虽然法可丝蒂娜并不沉,但她身材高挑,发育良好,更是有着介于少女和女人间的玲珑曲线,是以身体不免要比纤细的依莉叶重一些。
而此刻,处在半昏迷状态中的她,完全是靠依莉叶纤小的肩膀支撑着重量前进着。
——可恶,失血有点多了——
眼前发黑,头重脚轻,依莉叶险些就一头栽倒进满地秽物之中。
耳边传来的虚弱的呼吸,仿佛给她带来了无尽的力量,使她承受住了朋友的重量。
扶着岩壁稳住身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恶臭,涌入肺中。
她弓起身子,咳嗽起来。
腹中在翻涌着,似乎随时都要呕吐出来。
吐出来,就好受多了吧?
可是——
不行,不能吐。
如果呕吐的话,力气将一下子被榨干,身体会变得更加虚弱。
说起来,平时这样不要紧,可在这关键时刻,不能浪费哪怕一丝的力量。
所以,她卡住自己的脖子,努力把那股恶心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肩头疼痛依旧,却正好是承受法可丝蒂娜体重的受力部位。
她斜过头去瞥了一眼。
血还在流着。
“真是的呦!可恶!快停下来!只不过是一个箭伤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命令你停下来!”
当然,伤口并不会简简单单就听她的话,如她所愿地那般愈合。
所以,那湿滑的疼痛依然清晰,沉重到只要她一呼吸,肩膀上的神经就疼得抽动不止的地步。
“真是不知道通情达理呦。。。。。。你就不能争气一点,少流一点血么?”
声音小了下来,依莉叶咬着嘴唇嘟囔着。
虽然用手指把箭头挖了出来,可肩膀中还残留着一些碎掉的箭杆木刺,才会这样疼吧?
希望不要感染了,闹到必须截肢不可的地步呦。
“哼!我在担心什么!现在魔法药剂学和死灵学那么先进,即便感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依旧在前进着。
蝙蝠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她顶着这股黑色的大潮逆流而上。
“嗯,有蝙蝠才算有符合‘魔鬼城’这一名字所应有的气氛嘛!一开始的时候这里那么平静,我还以为找错地方了呢!”
她自我打趣着,试图让自己放松一点,忘记肩膀的疼痛。
一直这样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甚至没察觉到脚下软烂粘滑的蝙蝠粪便,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坚实的地面。
对她来说,原本只是由脊椎控制的单调无谓的双腿运动,此刻的每一步却都是有意义的,踏出每一步,都需要调动大脑和意志来进行控制。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前进着。
单调的通道,单调的火盆,永远重复着,好像没有休止一般。
无聊到。。。。。。让人觉得犯困的地步。
嗯,真的很困呦。
身体好软,脑袋好晕,眼皮好重,似乎随时都可能倒在地上睡着一样。
明明有火盆照明,可为什么我却觉得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暗?
一定是错觉没有错。
这种久违的虚弱感,就像是在那血与火的红夜,仿佛烤干了属于我人生的一切水分,只剩下一句干扁空壳的感觉。
无力。
虚弱。
一无所有。
这世间的一切“拥有”,原来都是如此脆弱么?
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夺去了一切。
好疼。
好疼。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痛的,似乎随时都要流出眼泪来。
可干涸的眼眶,却永远都无法流出那种咸涩冰凉的液体。
是以那伤痛不断地积压着,如同顽疾一样附着在记忆之中。
这是永恒的折磨,只要还有东西在“失去”,只要我还无法阻止“失去”,它就永远也无法停止。
所以,够了。
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