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天色渐黑,夕阳已经落到了山后,远处的天际呈现出一片祥和的橙色光芒。
白衣的少年脚步飞快地穿梭在营帐之间,面上渐渐显出焦急的神色,最后终于在一顶营帐前停下,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帐门内。
这里是随军的下人们住的地方,自从那日带着昭景追上军队之后,苏瑜便一直以寤生的身份留在军中,而小段也自然是以下人的身份跟在苏瑜身边。
昭景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时,帐内为数不多的几个随从打扮的少年都扭头奇怪地看着这个衣着简单却略显华贵的陌生少年。
昭景也顾不了太多,直直地走到苏瑜身前,刚要开口,却见苏瑜迅速地做了噤声的动作,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帐内的其他人,继而快步向帐外走去。
昭景赶忙跟了出去。
苏瑜转到帐后一处隐蔽的地方,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停住脚步。转向匆忙跟来的少年。
“苏瑜。。。我已经。。。”昭景微喘着气在他面前停下,却根本没有办法将话说全。不过即使是这样,苏瑜也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伸手扶住昭景微颤的肩,沉声道:“王爷您听我说,您现在站在这里不要动,我这就去把马车牵来,趁着现在还没人发现姬傲的事,我们必须快些走!”
昭景抿住唇,使劲点了点头。
苏瑜这才向着军营的另一边快步走去,边走还边不是很放心地回头看了几眼。
昭景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已经看不到苏瑜的身影,才迈开脚步,向着方才的营帐跑去。进到帐内,昭景扫视了一眼,迅速拉起半蜷在草铺的床铺上的一个瘦小的身影,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到帐外。
小段一头雾水地看着突然闯进他们的营帐又急急忙忙将自己拽出来的昭景,澄亮的眼眸满是疑惑。
昭景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拉过小段的手,将那瓶子稳稳地塞进小段手中,继而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小段,你听着,这之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一定要跟着军队!而且,”昭景微顿了一下,看向小段的眼神中是这男孩从未见过的认真与严肃:“你记住,十个时辰之后,一定要把这个瓶子里的东西给姬傲喝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明白吗?”
“给那个很凶的公子吗?”小段仍旧迷茫地看着昭景,“为什么啊?”
昭景摇了摇头,道:“没时间解释了,你一定要按照我的话去做,不然。。。不然那个公子,会死。”
小段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眼,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呆立在原地。
昭景伸手握住男孩瘦弱的双肩,沉声问:“记住了吗?”
小段这才回过神来,握紧手中的瓶子,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跑回营帐。
眼看着小段回到帐内,昭景微出了口气,快步走回方才与苏瑜约定的地方,略等了一会儿,就看见苏瑜牵着那辆他们来时所驾的马车朝着这边走来。
马车停在昭景身前,昭景迅速钻进车内。
出营地时似乎比苏瑜想象中要简单得多,可能是因为守在营口的士兵早上见过昭景,对他倒也恭敬,两人没费什么口舌便顺利地出了西荆军营。一出营地,苏瑜便策马扬鞭,驾着那小小的马车瞬间消失在僮城之外。
昭景坐在因为疾驰而异常颠簸的马车内,微掀开车窗的帘子,看向身后迅速地推移着直到再也看不到的破败的城墙。
胸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也随着这马车的颠簸而翻腾了起来。清亮的眼中流露出不知是悲伤还是无奈,亦或是带着些后悔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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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渐地深沉,马车仍旧一刻不停地疾驰在略显狭窄的山道上。周围的群山在黑暗中显得巨大而阴森,沉寂的空气中,只能听到车轮压过地面发出的沉闷声响。
夜风吹过林间的小路,带出一阵枝叶摩擦的沙沙声。
突然,一个黑影自马车前闪过。
苏瑜面上一惊,猛地勒住马缰。
尖锐的嘶鸣声立时划破夜空,回荡在幽寂的山谷之中。
车身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急刹剧烈地一震,昭景险些栽出车去。待车身稳住,昭景立刻掀开车帘,疑惑地向车外看去。
此时,马车前黑暗寂静的山道上,赫然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昭景微眯起眼,借着昏暗的月光看向那人。
站在马车前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陌生男人,剑眉星目,毫无表情的脸上隐隐地透着令人胆怯的寒意。男人立在车前,挡住了马车的去路,而那双略显细长的眼却并没有看向昭景,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坐在车前的苏瑜。
正当昭景疑惑之时,却见苏瑜紧锁着眉,低低地吐出两个字:“狼牙。”
那似乎是男人的名字。
被叫着名字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却是丝毫未变。
“你做了什么?”男人的声音不似是质问,但却异常的冰冷。
苏瑜闻言却是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道:“我既然会在这里,做什么想必你也知道,何必再问我?”微顿了一下,继而话锋一转,声音也变得冷利起来:“让开。”
男人的身影却丝毫未动,只是从未变换过的表情,此时却第一次露出了像是压抑般的神色。
“哼,当初你不杀我,就应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苏瑜看向男人,继续道,声音是昭景从未听过的冰冷,“事已至此,你现在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与其在这里挡着我,不如回去看看他。还是说。。。”苏瑜微眯起眼,“你想杀了我?”
话音刚落,昭景就清楚地看到男人原本不动如山般的身影微微一震。
这人到底是谁?和苏瑜是什么关系?
昭景更加疑惑地看着仿佛对峙着一般两人,却没有出声。
听苏瑜的口气,这人应该不是朋友。但不知为何,昭景却能够明显地感觉出来,这人不会伤害苏瑜。
诡异的气氛在夜色中无声地流动。
“木桃。。。”良久,男人缓缓开口,叫的却是苏瑜的另一个名字。“你知道我不可能杀你。”男人深深地看着坐在车前的少年,眼中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苏瑜握紧手中的缰绳,冷声道:“那就让开。”
男人的目光深沉,似是在挣扎着什么,又缓缓地看向苏瑜身后的昭景,停了半晌,终于妥协一般地退后两步,让到一旁:“最后一次,木桃,如若离开,就别再回来。”
“哼。”苏瑜轻笑一声,牵动缰绳,驱使着马车,毫不迟疑地自男人身边疾驰而过。
错身而过的瞬间,接着月色,男人刚毅的脸上流露出的那种似是竭尽全力压抑隐忍着的表情,却深深地印在了昭景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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僮城,西荆营中。
一只周身灰白的雀鸟在某间营帐的上空盘绕了几圈之后落在地上,细长的足在地上蹦了两蹦,继而抖抖周身的羽毛,一探头,钻进了营帐之中。不多一会儿,又欢快地钻了出来,扑扇着翅膀飞回到空中。
来来往往的士兵,没有人注意到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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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迦南掀开帐门,看到偌大的帐中安静地坐着的男人,微薄的唇角便不自觉地略弯了弯。
“梁将军在这里可住的习惯?”话是关切,语气中却透着强烈的调笑的味道。
梁修抬头瞥了一眼已经走到身前的男人,继而厌恶般的扭到一边去。
司徒迦南看着他这别扭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踱步走到男人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微探过身,问:“怎么?难道是那些蠢材对将军无礼?本将军这就去宰了他们可好?”
梁修瞪他一眼,顿了顿,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司徒迦南似是沉思了一下,道:“本将军可是因为赏识梁将军,才如此大费周章地请梁将军来营中一坐啊。”
“收起你那一套吧。不必跟我兜圈子了,你想要什么就直说。”梁修冷声道。
司徒迦南闻言大笑起来,继而换上一副略显认真的表情看向梁修,“我只是觉得,以梁将军这样的人才,呆在东渪那种军队里,实在是太过委屈了,不如。。。来我西荆可好?”
梁修微怔了一下,盯着司徒迦南良久,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这话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半晌,沉声道:“多谢司徒将军抬爱,但叛国这种事,恕梁修无法做到。”
似是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司徒迦南也只是浅笑了一下,道:“梁将军不必急着答复我,可以多考虑些日子。”顿了顿,转而又露出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不过,不知等将军考虑好时,东渪还在不在了。”
梁修的身子猛然一震,眼中立刻腾出一股怒气。
“哈哈,算了算了,这事不提也罢。”司徒迦南摆了摆手,继而站起身。“不过,还是希望梁将军尽快考虑哦。”
语毕,目光自梁修满是怒意的脸上掠过,转身正准备走,帐内却突然闯进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扑到司徒迦南脚下。
司徒迦南皱起眉,沉声问:“怎么回事?”
那士兵猛喘了几口气,瞪大眼睛抬头看向司徒迦南,急切道:“将。。。将军。。。东渪的军队。。。。”
司徒迦南脸色微变,回头看了一眼同样一脸惊异的梁修,伸手一把将那士兵从地上揪起来,厉声道:“东渪的军队怎么了?!!”
那士兵惨白着脸色,颤颤巍巍地道:“东渪的军队。。。打回来了!!!”
司徒迦南闻言微眯起眼,下一秒,便将那士兵狠狠地甩到一边,留下一句“你在这给我好好看着!”便大步走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