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际渐渐泛出鱼肚白，冗长的黑夜终于结束。
与黎明的光亮一起到来的，是这场上演在僮城外的厮杀的结束。
原本紧闭着的城门此时大开着，无声地宣告着结果。
在清晨带着浓重雾气的空气中，偶尔有穿着破败的盔甲的士兵动作迟缓地穿梭在满地的尸体之间，寻找些还活着的人和值得带走的东西。
城外不远处土坡上的四乘戎车被几个士兵牵引着缓缓移动，向着城内驶去。沿着宽广沉寂的街道行了一会儿，即使是在车内，昭景也能闻到这街道上漂浮着的浓重的烧焦的气味。
巨大的戎车在街道尽头的军营前停下，站在车前的士兵隔着帘子向着车内恭敬地说了声“公子，请下车。”
许久，车内才像是有了轻微的动静，车门的帘子被人从里面微微掀开，继而一个白衣的少年从车里走了出来。
少年眉清目秀，眼眸清亮。一头墨色的长发及腰，纯白的长衫与这战后已经如同废墟般破乱的城镇显得格格不入。
少年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下了车，便跟着前面的士兵径直走进了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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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臣认为，现在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
还未进帐门，便已经能听见帐内传出男人的声音。白衣的少年在帐外停顿了一下，似是想等着帐内的人继续说下去。
“东渪的大军受挫，东渪王也身负重伤，现在追击的话，可速战速决。”帐内的男人继续说着。
帐外白色的身影微微一动，少年的面上露出些焦虑夹杂着复杂的表情，顿了顿，那表情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略微的平静。少年伸手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帐内站着的两人听到动静，同时向着走进来的少年看过去。
“昭景。”看到来人，姬傲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微变了一下，继而对站在一旁的男人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那男人昭景见过，正是昨日出现在戎车内的三人中那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
“兵贵神速，请大王尽快定夺。”男人略有些焦急地道。
“行了。”姬傲微皱起眉，阻止男人再说下去。“本王自会定夺，你先下去。”
听姬傲这么说，男人似乎也明白再多说无益，只得行了礼，躬身退出帐外。
帐内，只剩下姬傲与昭景两人对立着。
“坐吧。”姬傲看了看桌边，示意昭景坐下。昭景点点头，走到一旁，坐下，却不说话。
帐内的气氛在安静中显得诡异起来。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良久，姬傲开口道。
昭景抬眼看看他，却只是摇了摇头。半晌，轻声道：“我累了。”
明明什么也没做，却不知为何感到疲惫，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想再听了。
姬傲缓步走到他身边，略微踌躇了一下，将手放在他肩上，轻轻摩擦着。
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迟疑着。
昭景坐着不动，感觉到放在自己肩上的掌心中传出温烫的温度。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昨晚在夜风中策马而立的身影。
这温度曾经熟悉，现在却感觉如此陌生。
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禀报大王，司徒将军已到。”
姬傲闻言略顿了一下，收回手，低声道：“你先在这帐中歇息，等我回来。”语毕，便转身走出了营帐。
昭景看着那身影走出营帐，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木然。似乎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动作缓慢地站起身走到帐内的床边，和衣躺下。
他很累，累到已经不想再去思考。
如果闭上眼，能就此一觉睡去，该有多好？
或者再睁开眼时，也许就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哪怕再睁开眼时自己仍是在西荆的**之中，也好。。。
修长的手指留在袖中微微收紧，指间不经意地碰触到滑润的触感。
昭景略显发白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深藏在衣袖中的是一个做工精巧的小瓷瓶。却不是苏瑜给他的那个。
也许。。。已经不能再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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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当姬傲微皱着眉再次回到营帐的时候，看到床榻上已经沉沉睡去的少年，刚毅的脸略显出些难见的温柔。
姬傲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坐下，低头看着少年安静的睡脸。
少年即使是睡着，两条细长好看眉也仍旧微蹙在一起。
“。。。对不起。。。”姬傲轻声说，伸手抚上少年的眉间。
似乎自从认识他开始，这原本对自己异常陌生的三个字，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姬傲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明白，眼看着自己的国家被攻打却无能为力的昭景是怎样痛苦的心情。每次看到他自从踏上戎车到现在就一直没什么气色的脸，甚至连姬傲都会觉得揪心的难受。
可是他不能收手。
生于帝王家，自小他就深刻地认识到，在这个弱肉强食如同铁一般的规则存在着的世界里，只有不断地强大自己，才能保护住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也知道殷昭烜这次敢与西荆对抗，多半是为了昭景。
如果自己不强大起来，他会离开的吧。。。？不管是自愿的离开，还是被别人抢去，这种结果，他无论如何都不容许发生。
就算他不爱他，他还是要用尽一切办法把他绑在身边。哪怕会让他痛苦，会让他哭。他也绝不会放手。
他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姬傲的手滑过少年的眉眼，停留在少年的脸侧，指腹轻轻地摩擦着。
就这一次，原谅他的自私吧。。。
姬傲俯下身，在少年的轻阖着的眼眸上落下一吻。
似乎被这轻柔的举动惊醒，少年的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继而缓缓睁开了眼。
男人近在咫尺的脸映入眼眸。
“醒了？”姬傲浅笑着直起身，已然敛起了方才的表情。
昭景点头，自床上坐起，瞥了眼帐门的地方，问：“什么时候了？”
“已经傍晚了，饿吗？我叫人准备饭菜。”
昭景有些奇怪地看向坐在床边的男人，不明白为何这人突然变得如此温柔。继而温顺地点了点头。
姬傲扬声叫来随从。
不一会儿，两个随从便端着饭菜进到帐内，恭敬地在桌上摆好之后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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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并不饿。
昭景坐在桌旁，垂眼看着桌上略显丰盛的佳肴，面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表情。然后，趁着姬傲不注意，飞快地将已经在袖中打开的瓷瓶中的一点透明的液体倒入桌上的茶盏中。
那样迅速的动作，似乎丝毫不愿给自己留下犹豫的余地。
姬傲将身上笨重的战甲换下，走回桌边坐下。
昭景垂着头扒着眼前的一碗饭，目光死死地盯在桌面上。
姬傲微勾了唇角，也端起面前的碗筷。
寂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偌大的帐中，安静得只能听到筷子偶尔碰触瓷质的碗碟时发出的轻微脆响。
当姬傲终于伸手端过摆在两人间的茶盏的时候，昭景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揪到了喉口，耳边听到的只剩下胸腔内剧烈的心跳声，大气都不敢出地眼看着姬傲将那杯混着醉浮尘的清茶喝下。有那么一瞬，昭景甚至差点想要劈手夺过那茶盏，却还是忍住了。直到姬傲放下茶盏的那一瞬，昭景竟觉得那茶盏像是放在他心上，千斤重一般，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然而他也只是继续低头扒拉着自己碗中的饭菜，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掩去了清亮的瞳仁中那不易察觉的情愫。
已经。。。不可能再后悔了。。。
帐内，仍是如同战争过后的沙场一般的安静。
姬傲的面上渐渐显出疲惫的神色，他微皱了皱眉，伸手扶了扶额头。
这一连串的细小动作，却全部被昭景看在眼里。
他自己喝过醉浮尘，那药之所以被称作最温和的毒药，是因为毒发时并不会让人感到痛苦，只会发困，然后睡去，最后一睡不醒。
姬傲放下碗筷，看向昭景，平日里凌厉的目光此时已经变得略显出茫然，似乎氤氲着一层雾气。
“有些困了，你先吃，我去躺一下。”声音也透着沉重的疲惫。
昭景轻微地点了点头，却不敢抬眼去看他。
身旁的人动作略有些迟缓地站起身，走到床边躺下，然后便没了动静。
昭景一直坐在桌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起身，站起时，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双腿轻微的颤抖。昭景走到床边，看着男人轻闭着眼安静地躺在床上，帐内略有些昏暗的光线中，男人的表情如同沉睡了一般平静，就连平日里紧绷着的脸部曲线，都显得温和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男人，初遇时狂妄霸道，再见时让他憎之入骨，但在之后的相处中，却也曾对他温柔，为他担忧。甚至，当初在南洺的王府里看到他时，他还曾有过那么一段的安心。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也许，他会觉得就那样一直呆在西荆的**之中，也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对不起。。。”昭景屈膝跪在床前，将头俯在男人耳边，声音微颤。下一秒，便似决然一般地站起身，快步走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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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家里网没续费停用了OTZ。。。于是咱只能以后天天带着本子上学校蹭网了。。。唉，杯具。。不过还好今天能更新了~~~希望家里网尽快好起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