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深陷,眼角尽是深深的皱褶,仿佛高古玉上朴实而又深刻的刀工。阿公胸口起伏很大,一口老痰仿佛随时会夺了呼吸。氧气管鼻饲管缠绕在一侧,床头心电监护不停闪烁。起伏的心电让人心安,仿佛只有它能证明阿公还活着。阿嫲撑着床沿,缓缓站起身。在阿嫲面前,本想极力控制好情绪,奈何触景生情,鼻子一阵酸。阿嫲随千默来到病房外,走廊昏暗的灯光下,老人清瘦的身体显得更加单薄。
“为什么不早说呢?你们还瞒着我。”,紧紧地搀着阿嫲的手臂,生怕身边的人突然离开。
“你阿公还有我照顾,你们放心。”,浑浊的双眼里布满血丝,看起来疲乏至极,却极力硬撑着。阿嫲拍着千默的手,安慰道。阿公至少还有她照顾,那她的以后呢?阿嫲没有说的话,却怔怔地敲在千默心口。
跟值班医生了解了阿公的病情,缺血性中风,一侧肢体运动障碍,加上年岁已高,接下来的治疗主要在于康复训练,卧床的这段时间最要警惕肺部感染。这一晚,千默没合眼。接下来有太多事需要周全,虽然老人经营民宿有一定积蓄,但在漫长康复治疗面前,那只是杯水车薪。千默并不想求助于父亲,他早有了新生活,也远远偏离了山城轨道。她,却是阿公阿嫲一手拉扯大的,不想和任何人分担这个责任。
阿公时清时昧,状态好的时候,贴着耳边跟他说话,嘴里会哼哼地应着,但更多时候他在睡觉。人总是在快失去的时候,才明白什么叫曾经拥有。
周六早晨,怀北起得并不晚。生物钟有时候比任何习惯都更能持久。好的天色就应该多出去走走,爱摄影的她已经好久没有出去采风了。包里揣着千默的CD,肩上背着单反,怀北照往常上班时间出门。在巷口买了一杯热豆浆,早茶店打包一份烧卖。找一个就近的公园,放下随身家当,擦去椅面的露水,慢慢享受这个清晨。还没学会赖床的小孩正在试探地学着走路,已经不习惯晚起的老人也早开始遛弯晨练。一颗露珠不偏不倚地滴落在怀北的手背上,头顶树叶依旧葱翠,每片叶子背后都藏着一颗晶莹的珍珠。
等太阳再爬高一点,天气渐渐热起来,脱掉针织外套,背上单反,照着千默留下的地址,怀北来到信义商圈。都说台湾人对101没有太多好感,但怀北却特别喜欢这座建筑,她看到的是不一般自我与矜持。绕去另一条街,进入写字楼,怀北打开背包又一次确认了CDdemo。千默并没有留下公司名称,只标明几楼几室,等到电梯门打开,怀北才发现原来这一层只有一间公司--LQproductions。中国书法体黑色字母LOGO,虽然第一次见,却是说不上来的熟悉。推门进去,前台招呼了她;道明来意后,对方让她在休息室等着。坐下来刚喝了一口水,推门进来一人,以为是千默的朋友,赶紧起身递过CD:“你好!我是千默朋友,替她送demo过来。”
虽然一头雾水,景白依然接过CD。但这位小姐口中的“千默”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努力回想着,却没头绪。住在璃秋那里的七年都是千默在和景白接洽,怀北并不认识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