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要不是李德乐的提醒,周世吉很可能被郭卫海的话所迷惑,陷入仇恨的旋涡里不能自拔。他心里想,德乐说的对呀,我跟着郭卫海走,他是个什么人啊?他是那种心胸狭窄、妒忌心极强的人,我怎么能跟他学呢?再说了,错不在陈建民,而在他自己,是他违反了公司规定,陈建民已经警告过自己一次了,是自己财迷心窍,昏了头,一错再错,这怨不得陈建民的。郭卫海和陈建民这两个人,一邪一正,跟着谁走我可要选择好了,不能一错再错了。
这次在小饭馆里巧遇郭卫海,他知道郭卫海的人品,他从心眼里看不起这个人。在小工厂的时候,他在背后搞小动作,成功的搞掉了陈建民的厂长职务,自己当上了厂长。周世吉心里清楚,这样的人当上了厂长他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块当厂长的料。所以他当场离开了小工厂。他知道这个人,如果跟他结了怨,他会像恶鬼一样缠着你,恐怕你这一辈子难逃厄运。这一次他果然又要对陈建民下手了,他附和着,试探他的口气。想不到郭卫海这小子非常警惕,话说到一半就再也不肯说下去了,当时瞧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好像胜券在握似的,最看不惯就是他的这个模样。回到家以后,因为倪红霞有孕在身,欧阳兴又刚刚去世,他怕倪红霞知道以后又要受到刺激,也没敢把这件事告诉倪红霞。他想,要不我给陈建民打个电话,把郭卫海想报复他的计划告诉他,让他有所提防?可他转念一想,陈建民如果知道他跟郭卫海这种人混在一起,他会相信他的话吗?这件事真的让他左右为难,但按照他的性格,他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郭卫海不是说过,三天之内他会对陈建民动手,而且是在陈建民上班的路上。陈建民是开车上班的,他们要动手就必须先把陈建民诱下车,而且要选择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他们会采用什么法子呢?周世吉想的脑瓜都痛了,还是不明白郭卫海究竟耍的是什么招。
后来,他横下一条心,你不是说就这三天吗?在这三天里,我每天守在陈建民必经的路上,我就不信我不能制止你!
第二天早上他睁开眼睛,一看手表,坏了,这个时候正是陈建民上班的时间,这时他肯定已经在路上了。他想都没细想,赶紧起身,戴上墨镜,推着自行车就上路了。
陈建民驾驶着他的那辆小轿车一路向前疾驶,他是个赶时间的人,总是第一个到公司上班的人。可他开出家门没多久,前轮就扎在一颗钉子上,把一只前轮胎给砸破了。
他急忙从后备箱里取出备胎,把那只被扎的轮胎换下,放进车的后备箱里,钻进车里又出发了。他知道在公路的不远处有一个汽车修理厂,只要开到路口,拐弯开进一条小路,路边就有一个小型车修厂,他跟那里的老板很熟,有一阵子他想把梁成栋介绍进去当汽车修理工的。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时间还早,他想先去汽车修理厂,在那里把那只破轮胎扔下修理,等他下班回来再去取。
通往汽车修理厂的是一条僻静的小路,路的两旁是堆积的工业垃圾,那个地方是最佳的伏击地点。别看郭卫海管理企业不在行,可干起坏事来一点也不含糊。他事先已经带人侦查好地形,叫他的外甥找了几个不相干的外地人,选择好伏击的地点,自以为万事大吉、万无一失了,高兴得心里直叫:“真是天助我也!”回家炒两个菜,喝两盅小酒去了。
事有凑巧,假如陈建民的车轮胎没被扎破,周世吉肯定是见不着他的。当他骑着自行车赶到陈建民上班的必经之路时,正好看见陈建民在那里换轮胎,他心里想,郭卫海果然开始下手了,今天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是如何下手的?于是他不露声色,悄悄跟在陈建民的车后,一路跟到了汽车修理厂。
周世吉的心一直在颤抖,他虽然口气很大,但他是个见不得血的人。在小工厂里,他不慎被冲床冲断了一节手指,鲜血当场直流。手指断了他不觉得痛,可是当他看到殷红的血流出来了,就马上昏厥过去。此刻他趴在废墟堆后面,戴上墨镜和口罩,低着脑袋,尽量不让有人发现。不一会儿,他果然看到陈建民从汽车修理厂里走了出来,几乎是同时,他看到对面的废墟后面走出几个人来,手里提着铁棍,悄悄地跟在陈建民身后。他一下紧张起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陈建民仿佛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见这帮人一字排开,脸上显然不怀好意,以为自己碰上抢劫的了,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想抢钱吗?我身上可没有现金。”他把公文包举起来,“不信你们可以搜嘛。”
这帮人中有个大个子,长得膀大腰圆,足足高出别人一头,像是个为首的,他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叫陈建民?”
陈建民说:“奇怪,我又不认识你们,你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大个子说:“我们找的就是你,弟兄们,上!”
那帮人听到指令举起棍棒就要上。就在这时,只听有人喊道:“世吉,你快让开,我陈建民来了!”话音刚落,只见一个戴着墨镜、捂着口罩的人飞速赶来,嘴里喊道,“你们是何人?为何为难我的司机?”
这下把那帮人搞糊涂了,连陈建民自己也糊涂了:怎么又冒出个陈建民来?
周世吉走到陈建民身边,说道:“世吉,你让开,这事跟你无关,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这下陈建民听出来了,是周世吉的声音。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呢?他来不及细想,说道:“世吉,你快走,快去报警,这里我来对付。”
周世吉说:“不行,世吉,你快走吧,你不能留在这里,他们是来找我的,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们。”
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如何是好。
大个子说道:“我们是来找陈建民晦气的,与你有何相干?哪有自己主动找打的?你快走吧,我们不想为难你。”
周世吉说:“兄弟,我跟你们素不相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大家都是求财不求气的,何必要大动干戈呢?俗话说得好,和气生财嘛,如果你们放我们一条路走,大家互不相干,各走各的,我们都平安无事,大哥,我说的对不对啊?”
大个子喝道:“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我问你,你到底是谁?如果你不是陈建民,就请把道让开,不要挡住我们的道,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周世吉说:“大哥,有话好说,先抽支烟,有什么事情大家好商量,千万别动粗。”
大个子把周世吉递烟的手退了回去,说:“商量个屁呀,我们今天来就是要找陈建民晦气的!”
周世吉说:“大哥,不要动怒嘛,我能不能问一句,你们跟陈建民到底有什么纠葛,非要来找他的晦气呢?”
大个子说:“你这个人咋这么啰嗦呢?是不是想拖时间,等警察来是不是?我告诉你,这个地方警察是不会来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快说,你们两个到底谁是陈建民?”
周世吉说:“你们非要找陈建民是不是?那我告诉你,我就是陈建民,你们有什么事就冲我来好了,不就是见你们的雇主嘛,我跟你们走,我倒要看看是谁跟我过不去。”
大个子一愣,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怎么一下子跳出了两个陈建民来?兄弟们,咱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放倒一个就是了,咱回去好交差”
他的手下有一个说:“我看他能说会道的,没错,肯定就是他了。”
大个子手一摆,问道:“且慢,我最后再问你们一次,你们两个到底谁是真正的陈建民?”
陈建民和周世吉几乎同时说:“我是。”
大个子指着周世吉说:“我看你不像,如果你是陈建民,为何要戴墨镜呢?”
周世吉说:“谁说我不像?我是老板,老板自然要有老板的派头,这副墨镜你知道什么价钱吗?说出来要吓你一跳。还有,我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老实说,我跟你们郭老板不就有点小的摩擦,他怎么这般小气,还要派你们来绑我?”
大个子问道:“谁是郭老板?我只认识一个叫虎哥的。哦,我明白了,一定是这个虎哥姓郭!好,我们找的就是你,兄弟们,上啊!”
陈建民见周世吉要吃亏,赶紧拦在他的身前,想挡住那帮人。大个子上前,挥起铁棍就朝他打来,陈建民用胳膊一挡,谁料大个子虚晃一枪,铁棍改变了方向,只见大个子用棍子在陈建民脑后轻轻一点,陈建民顿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重重的倒在地上。
周世吉一见心里焦急,上前就要跟大个子拼命,可他哪里是大个子的对手,只见他身形一闪,早已闪到周世吉身后,伸出手臂一抓,抓住了周世吉的衣领,轻轻一提,周世吉的双脚就离开了地面,浑身像瘫软了一般,被大个子随手一扔,有两个人上来,把周世吉死死地按在地上。
大个子问他:“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俩到底谁是陈建民?”
周世吉的脸朝着地面,他使劲抬起头来,说道:“老子就是陈建民,你想怎么样?”
大个子说:“兄弟,那就对不起了,我们要回去交账啊。兄弟们,动手吧。”
“哥,打哪条腿啊?”
大个子说:“你笨啊?随便那条,打折了就行。”
“好唻,我打了啊。”那人说着,举起铁棍对准周世吉的小腿部位就是一棍,直打得周世吉“嗷”的惨叫了一声,痛得他直淌冷汗。
那人朝陈建民指了一下,问道:“哥,那个人咋办?要不要也把他的腿打折了?”
大个子说:“别管他了,我只是用棍子在他后脑勺蹭了一下,没有大碍,过不了多久他自己就会醒的。小子,我说你是不是想发财想疯啦?虎哥说了,就给咱们三千,打折一条腿三千,两条腿也是三千,咱不能多作孽,知道不?”
那人说:“哥,三千块钱不少了,咱再干几单就能在老家盖楼房了。”
大个子说:“咱走吧,到虎哥那儿取钱去。”
过了一阵子,陈建民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慢慢爬起身来,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周世吉。
他喊道:“世吉,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啊?”
周世吉本来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听到陈建民喊他,停止了呻吟,强忍住痛,说道:“怎么不要紧?建民,我的小腿被他们打折了,疼得厉害!”
陈建民说:“你先忍一会,我去把车开过来,先把你送医院去。”
周世吉说:“好的,你快去吧。”
陈建民挣扎着走了几步,好像自己身上并没有受伤,只是后脑勺还有点疼痛,没什么大碍,便放下心来,他走到轿车边,打开车门,把车发动起来,慢慢的把车开到周世吉身旁,停了下来。他下了车,弯下腰来,使劲的把周世吉扶起,嘴里说:“你再忍一会,你把手搭在我脖子上,我把你抱起来。”
周世吉说:“建民,你抱不动我的,还是叫救护车吧。”
陈建民想了想说:“也好,你先躺下,让我打个电话。”他从皮包里取出手机,先叫了救护车,接着又打了报警电话。“好了,救护车一会儿就到。”
周世吉说:“建民,谢谢你啊。”
陈建民说:“说哪里话,你前来解救我,应该我谢你才对。对了,世吉,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周世吉说:“早上我路过这里,见这些人鬼鬼祟祟的,我就起了疑心,跟在他们身后,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没想到他们竟然想害你。”
陈建民说:“所以你冒用我的名字,挡在我的前面,替我挡了那一棍。”
周世吉说:“没想到这帮人这么狠,竟然下得了这么重的手。”
陈建民问道:“世吉,我听你说什么郭老板,他们就信了你了,这个郭老板是谁啊?”
周世吉说:“我看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是急中生智,胡诌出来的。”
陈建民说:“好吧,你不说我也猜出来了,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跟郭卫海扯到一块去的?”
周世吉用手一指,说:“你看,救护车来了,快招呼他们过来吧。”
陈建民回头一看,见救护车真的来了,赶忙向他们招手,让他们把车开到跟前,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抬着一副担架,他们小心翼翼的把周世吉扶上担架,抬到车里。
陈建民向他们挥挥手说:“你们先走吧,我开车马上赶过来。”
救护车开走了。陈建民上了自己的车,正要发动,一辆警车赶到了,在他车前停了下来。
一名警察从警车上下来,问道:“是你报的警吗?”
陈建民也下了车,说道:“是的。”
警察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情况?”
陈建民说:“刚才我就在这儿遭到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伏击,我的一个同伴受了伤,现在已经送往医院了。”
警察问道:“他们一共有多少人,长什么样?你能不能提供一些线索。”
陈建民说:“他们一共五个人,其中一个长得人高马大,好像有一身功夫。警察同志,我得马上赶到医院里去,我的同伴一条腿断了,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警察说:“那好吧,你先去医院,具体情况我们一会儿再聊。”
等陈建民赶到医院,周世吉已经被抬进手术室进行救治了,他只好在手术室门外等候。他从皮包里拿出手机,想给倪红霞打电话,心里却犹豫起来。
欧阳兴死后,倪红霞还没有从痛苦中缓过神来,她一直埋怨自己误会了欧阳兴,其实欧阳兴并没有变心,他一直深爱着自己,是她自己错怪了他。如果她知道周世吉受了伤,这对她的打击也太大了,她能承受得了吗?
他放下手机,闭上眼睛,脑子里又闪现出倪红霞的身影。不行,周世吉受了伤,倪红霞是他的妻子,她有权知道,这件事不能瞒着她,我必须要把这个情况告诉她。想到这里,他又拿起了手机,给倪红霞打电话。
“红霞,你听我说,周世吉出了点意外,……不,就断了一条小腿,正在医院里救治……对,绑上石膏就没事了,绝对没有生命危险……好,你千万别急,慢慢来,我等着你。”他为了不让倪红霞担心,尽量轻描淡写地把事情说完。打完电话,他把手机放进公文包,坐在椅子上等着倪红霞的到来。
有两个民警向陈建民走来,陈建民认出来了,他们就是接到报警后赶到现场的那两个人。
“情况怎么样?”一个民警用嘴朝抢救室挪了挪,问道。
陈建民说:“还在救治。刚才我问过医生,医生说已经检查过了,只是一条小腿骨折,身上其他部位没有伤。”
一个民警在陈建民的身旁坐下,问道:“你有没有线索,知道是谁干的吗?”
陈建民摇摇头说:“行凶的几个人我不认得,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他们背后好像是受人指使的。”
民警又问:“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陈建民说:“我听周世吉说,是一个叫郭卫海的人在背后指使他们干的。具体情况要等周世吉做完手术出来才知道。”
民警说:“好吧,我们明天再过来,我们想详细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希望你们配合。”
陈建民说:“那是应该的。等这里都安排好了,我马上过来做笔录的。”
民警说:“那我在派出所里等着你啊!”两个民警说完和他告辞走了。
中午时分,倪红霞到了医院。她赶到的时候,周世吉已经救治完毕,腿上打上了石膏,躺在病床上。
倪红霞问道:“世吉,一早上我见你骑着车匆匆出了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周世吉说:“这都怪那辆自行车,骑到半路上掉了链子,我没提防摔了一跤,结果把腿给摔断了。”
倪红霞说:“你呀,做什么事情都这么粗心大意,不是断了手指头就是把腿摔断,啥时候做事能稳当点啊?”
周世吉说:“老婆大人说的对,以后我一定注意,办啥事都要稳稳当当的,再也不让我老婆替我操心了。”
倪红霞说:“你呀,除了这张嘴利索,手脚都不利索,干啥都不中看。建民,是你把他送医院的?谢谢你啊。”
陈建民刚要说话,被周世吉抢过话头,说:“你说这事巧不巧,他正好上班,路上遇到了,就把我送进医院。”
倪红霞说:“建民,你快回去吧,公司出事了。”
陈建民一听吃了一惊,问道:“公司出事了?出了什么事请?”
倪红霞说:“还不是那个小林健熊,在公司的办公楼里大喊大叫的,要查这个查那个的,看谁都不顺眼,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陈建民说:“他又在喊什么?红霞,具体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倪红霞说:“我听说好像有一批消毒面巾检验不合格,被日本人退回来了。”
陈建民说:“我们的消毒面巾都是免验的呀,怎么会退回来呢?”
倪红霞说:“哎呀,具体情况我真的不知道,这儿有我看着呢,你快回去吧,回去不就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