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今天是周世吉病假的第三天,他一共请了三天病假,明天就要上班了,他琢磨着一定要利用好这一天,去干他要干的事情。
倪红霞出门去上班了,临走前关照他一定要去医院,好好的把头痛病治一治。他连声答应,等到倪红霞一走,他赶紧爬出被窝,匆匆忙忙吃了早饭也出了门。
昨天夜里他几乎一夜没睡,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着白天的事情。如果他按照原来的想法,一到交易所就把股票抛掉,这样扣除印花税和手续费,他还稳赚了几千块钱,他可以从从容容的把钱取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存入银行,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了。都怨他当时太贪心,想再等等看,结果等来了一个“老法师”,他给慌里慌张的散户们吃了颗定心丸,散户们听了他的话不再抛售股票了,可结果股票越套越深,无奈之下,他只得把心一横,割肉出来了,拿过交割单一看,他傻眼了,这一次交易他一共损失了三万多块,原来投进去五万元,现在账面上还剩下两万多元了。
他想起了“小泥鳅”,因为他短线做的多,他的钱始终赢多输少。这一次他没有听“老法师”的话,把手中的股票全部都抛掉了,结果他只是输了一点零头。我为啥不能像他那样做短线呢?心态平静下来一定会赚钱的。
可是我又为啥就不能像欧阳那样一夜暴富呢?你看他有如神助一样,处处都走在人前一步。别人不敢买认购证,他一下子买了一百张,结果股票涨了,他马上就成了千万富翁。最令人佩服的是,他在股票下跌之前就把股票全部抛售了,躲过了一场令人揪心的下跌风暴。看来这个欧阳兴不简单,他去美国没学别的,尽学了做股票的真谛了。
可这个人除了对红霞还有点恋恋不舍的感情外,对其他人一概都很冷漠,想接近他都难。他本想到他那里去借点钱的,他想学“小泥鳅”那样,东山再起,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要落空了。
现在他的股票账户上已经没有钱了,剩下的两万多块钱,倪红霞怕他再去做股票,已经被她取走了。他自以为懂得了做股票的真谛,但苦于没有本钱,心里痒痒的,想再去一趟交易所,找到“小泥鳅”,跟他探讨一下做股票的心得,倘如将来有了钱,应该买什么样的股票,什么时候买进,什么时候抛出去。
他走在路上,边走边想,连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停止他的身边都不知道。
欧阳兴坐在跑车上,抬头问道:“周兄,想什么呢?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周世吉这时想躲也躲不掉了,他站住了,说道:“原来是欧阳兄啊,我到前面办点事,不远,就在前面,走几步就到了,我就不上你的车了,谢谢欧阳兄的好意。”
欧阳兴说:“周兄如果不急的话,赏脸陪我喝杯咖啡如何?就在老地方,红玫瑰咖啡厅。”
周世吉想,反正我也不怕他,喝杯咖啡就喝杯咖啡,他还能把我吃了?于是他点点头说:“好吧,正好我还有事要向欧阳兄请教呢?”说着,他打开车门,上了欧阳兴的跑车。
到了咖啡厅,他俩面对面的坐下,欧阳兴点了两杯咖啡,“我的那一杯不放糖,”他对服务员说,“周兄,你的呢?”
周世吉说:“我喝不惯清咖,苦的要命,给我加块糖吧。”
一会儿服务员把两杯咖啡冲好了,端了上来。
欧阳兴端起杯子,轻轻地押了一口咖啡,又把杯子放下,他看着周世吉,问道:“周兄,听说你们公司是跟日本人合资开的?效益应该不错吧?”
周世吉说:“是的,公司的效益还可以,过得过去。”
欧阳兴又问:“你们生产的产品销往哪里?”
周世吉说:“产品全部销往日本国内,日本人实行包销。”
欧阳兴说:“只要有销售渠道就好了,现在有的企业生产的产品没地方销售,这样的企业就很难维持了。”
周世吉问道:“欧阳兄为何对企业感兴趣,难道你也想投资企业?”
欧阳兴说:“不,我只是随便问问。周兄,别光顾了说话,喝咖啡呀。”
周世吉说:“欧阳兄在股票市场上能急流勇退,确实是明智之举,令人佩服、佩服。”
欧阳兴说:“周兄,不瞒你说,我在美国学的是金融,对资本市场多多少少加以关注,大资金运作一般都是做趋势的,分段选择吸入优质的股票,到了高位再分段抛出,这叫做波段操作。而对于散户的小资金来说,最好是做短线,见好就收。这是我的一点体会,肤浅得很,见笑、见笑。”
周世吉说:“欧阳兄说的对极了,我吃亏就吃亏在贪心上,不懂得见好就收,所以输了钱。”
欧阳兴问道:“听周兄口气,你还想做股票?”
周世吉反问道:“为什么不呢?现在国家开放资本市场,不就是鼓励散户进场吗?”
欧阳兴说:“周兄,股票的事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谈,我想问你,红霞她现在过的好吗?”
周世吉说:“她很好啊,不是,你问这个干啥?她现在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为什么还要问这个?”
欧阳兴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她非常恨我,半年前我的那封信一定对她造成很大的伤害,她一定非常难过吧?”
周世吉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谈这个。”
欧阳兴问道:“周兄,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她当时的情况?”
周世吉说:“对不起,我不能说,也没有兴趣谈这些事情。”
欧阳兴又问道:“如果我借给你一点资金,你设法去补回你炒股的损失,这样你肯不肯说?”
周世吉问道:“你打算借给我多少资金?”
欧阳兴说:“十万,怎么样?十万应该足够了吧?”
周世吉激动起来,说道:“要是我炒股把这十万块钱再输了呢?我怎么还给你?”
欧阳兴说:“我说了,这十万块钱无论你干什么,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是我无偿送给你的。”
周世吉说:“那也不成,这件事要是让红霞知道了,她还不骂死我呀!”
欧阳兴说:“我保证对谁都不说,包括倪红霞。这下你放心了吧?”
周世吉说:“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把当时的情况都告诉你吧。”
其实欧阳兴一直想帮倪红霞一把,可一则倪红霞拒绝他的帮助,二则他看不起周世吉这种人,所以他始终没有机会能够帮到倪红霞。今天早上他去医院做化疗,回来的路上看见了周世吉,便灵机一动,约了周世吉去喝咖啡,在喝咖啡的过程中,他知道周世吉做股票急需资金,就趁机找了个借口,送了个顺水人情给他,这样也就间接的帮到了倪红霞。
周世吉做梦也没想到能从欧阳兴那儿一下子拿到了十万元现金。他欣喜若狂,这一生他从来没有拿到过这么多的现金,连碰都没有碰到过,现在这十万元现金就在他的一只布袋里。他发觉他的心跳得十分厉害,这一路上就像梦游一般,连怎么走到证券交易所大厅的他都不知道。这一次他学乖了,先不急了买股票,而是找到了“小泥鳅”,向他讨教。
“小泥鳅”对他说:“兄弟,现在大盘还在跌势里,股票买一只套一只,一只都不能买。”
周世吉急了,问道:“那要等到啥时候才能买啊?”
“小泥鳅”说:“你是不是嫌你的钱太多了,非要输掉一点才甘心是不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想买股票,非要等大盘企稳了才行。”
周世吉问道:“师傅,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呀?”
“小泥鳅”说:“你看,现在证交所里还有人吗?没几个人了吧?那种拥挤着恐怕买不到股票的人都不见了吧?卖茶叶蛋的老太太不做股票了,她们又开始卖茶叶蛋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世吉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小泥鳅说:“连三岁的孩子都能看出来,现在的股票不能做了,股市还会下跌。”
周世吉泄气了,他满怀希望走进交易大厅,本想用这十万块钱买进股票狠狠地赚它一笔的,可是现在连专做短线的“小泥鳅”都不做了,这股票还怎么玩?
“小泥鳅”见他一言不发,怔怔的站在那里,就说:“兄弟,别多想了,快回去吧,回去买一本做股票的书,好好研究一下,知道什么叫K线图,什么叫布林线,什么叫成交量,这对你以后做股票都有用的。别灰心,以后要买股票就跟着我,我什么时候买进,你就什么时候买进,我买什么股票,你就跟着买什么,我什么时候抛出,你就跟着抛出,多了我不敢保证,赚一点买小菜的钱我还是能保证的。”
周世吉大喜,说道:“师傅,我以后就叫你师傅了。”
“小泥鳅”说:“叫师傅我可不敢当,我叫李德乐,今年三十岁,过去在一家国营企业工作,后来工厂关门了,我们都下了岗,厂里给每个工人发了两万块钱,说是遣散费,我就拿着这些钱进了股市。反正在家闲着也就闲着,就进股市试试吧,就这样一年下来也赚了一点钱。我也不贪,每天只要能够赚到我的生活费我就心满意足了。”
周世吉说:“李兄,我叫周世吉,比你虚长两岁,现在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工作。”
李德乐一听羡慕地叫了起来:“中外合资企业?乖乖,这种企业现在是市面上最吃香的企业了,你能在这样的企业工作真了不起啊!我如果能摊上这样的好企业肯定不会做股票了,你不知道,做股票的风险太大了。”
周世吉颇有同感地说:“是啊,做股票风险太大了。”
李德乐看着他,说道:“不对,让我猜猜看,你是从单位里偷着跑出来的吧?我就奇怪了,以前股票涨的时候,有好多人从单位里偷偷的跑出来做股票,那个时候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现在势头过去了,你怎么还敢出来?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种事情要是让单位知道要开除的。”
周世吉说:“我不是偷着跑出来的,我是请假出来的。”
李德乐问道:“你们单位允许炒股吗?”
周世吉说:“不允许。”
李德乐又问:“你们单位领导知道你出来炒股吗?”
周世吉摇摇头说:“不知道。”
李德乐的脸色变了,说道:“哥哥,你知道吗?你现在的风险比你炒股票的风险还要大,你快离开这里吧,要是再不走,让领导发现了可了不得了!”
在公司里,陈建民找到倪红霞,问她:“现在设备上有点问题,我找周世吉,全公司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他,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倪红霞说:“建民,我正要告诉你呢,他一共请了三天病假,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他就上班了。设备上的事他委托给郝东帮着照应,你是不是找郝东帮助解决一下?”
陈建民问道:“我对他还是不太放心,他会不会又去炒股啦?”
倪红霞肯定的说:“不会的,昨天我跟他都说清楚了,他也答应过我,说再也不会炒股票了。”
陈建民说:“红霞,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世吉请了病假炒股,影响极其恶劣,我又不方便出面,回家以后你要多说说他,让他把心收敛一下。”
倪红霞气呼呼的说:“建民,我自己的丈夫我心里最清楚,他已经改正了,他们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放?我知道,这都是那个小林健熊搞的鬼,他这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陈建民说:“不管是谁说的,他也是为了我们公司的整体利益嘛,这一点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倪红霞说:“不行,这件事我非要说说清楚,否则以后世吉在公司还站得住脚吗?我请你现在就去我家,看看世吉到底在干啥,我们应该还他一个清白!”
陈建民说:“红霞,我现在正忙着,明天行不行?明天等他上班了,问一下不就清楚啦?”
倪红霞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种事情哪能听他给你解释?不行不行,今天你非去不可,我跟你一起去,现在就去!”
就这样,他俩开着车直奔倪红霞的家里。
其实陈建民心知肚明,周世吉此刻肯定在证券交易所里。到了倪红霞家一问,叶老师说周世吉上午出门以后就没有回来过,他俩又到了周世吉看病的医院,还是没有找到。这下倪红霞的心里就没底了,可她话已说出,只得硬着头皮到证券交易所去找。
这会儿周世吉正在交易所的营业大厅里跟李德乐说这话呢,李德乐眼尖,见门外有一男一女走了进来,就推了他一把,悄悄地说:“周兄,我看大事不妙哇!”
周世吉眼睛看着股票屏幕,听他这么一说,有点不信,说道:“你是不是看走眼啦?现在的走势好像已经平稳下来,李兄为何还说大事不妙啊?”
李德乐说:“我不是说股票,你朝门外看看。”
周世吉这才转过身去,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他赶紧低下了头。原来陈建民和倪红霞两个人正站在交易所的大门口,眼睛朝里面扫视呢。
他低声说:“李兄,你提醒的对,他们正是我的领导,我得赶紧溜出去,千万别让他们看见了。”他边说边躲藏在李德乐身后,利用李德乐作掩护,离开座位,想悄悄地从大厅的另一侧门出去。
这个时候交易大厅里的人早就寥寥无几了,倪红霞一眼扫过去,发现了周世吉,她大喊了一声:“世吉,你给我站住!你还想跑,你跑的了我的手掌心吗?”
周世吉只得站住了,他直起腰来,朝着倪红霞和陈建民尴尬一笑,说了句:“你们怎么来啦?”
倪红霞说:“废话,我们不来能逮住你吗?你果然在这儿,你太令我失望了!”
周世吉说:“红霞,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来做股票的,我是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的,不信,你可以问问这位仁兄。”
倪红霞说:“我为什么要问他?现在人赃俱获,你还要狡辩?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说,你说呀!”
周世吉说:“我现在真的是有口难辩了,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的,对吗?”
陈建民说:“世吉,我和红霞一直都对你有信心,可你做的事也实在太过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周世吉说:“陈总,看在我过去一直帮你的份上,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陈建民说:“我放过你可以,但别人放不过你呀,全公司的员工都在议论你,说你请了病假做股票,你是个干部,本应当以身作则做出榜样,可你这样一来,违反了公司的规章制度,你自己说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吧。”
周世吉问道:“听你的口气,你要开除我?”
陈建民说:“一路上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你真的在交易所里,我该咋办?按照公司章程,我真的开除你,这么多年的兄弟情,我下得了这个手吗?世吉,你自己辞职吧,我希望明天一早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你的辞职报告。”
周世吉一下子怔住了,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的这么严重。他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倪红霞,希望这个时候倪红霞能站出来帮他说两句好话。可倪红霞转过身去,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淌。他愤愤地说:“好,你们都不理我,想把我逼上绝路是不是?别以为离开你们我就会饿死,我告诉你们,天无绝人之路,离开你们我照样会活下去的。不过我没想明白,姓陈的,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是这样一个人?过了河就拆桥,我们一起进的小工厂,一起装配电表,一起哭一起笑,我有那点对不起你?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回来帮过你,我对你一直不离不弃,可你呢,怎么可以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你难道真的那么绝情?真的不顾我们的兄弟之情?我今天才认识你,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陈建民站在那儿,任凭他骂,一句话也不说。
周世吉说:“你等着,什么合资公司,我一点都不稀罕,明天一早,我会把辞职报告交给你的,”
陈建民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交易大厅。此刻他还能说些什么呢?安慰他?还是批评他?看来他的这位老战友这次注定要跟他分道扬镳了。他扭过头去,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