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周世吉请了三天的病假了,他说他的头痛得要命,需要到医院去看医生。
倪红霞不放心,问他:“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医生?”
周世吉说:“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倪红霞说:“真的不用?不过月底到了,财务账总做不过来。你能自己去医院真谢天谢地了!”
周世吉说:“你快点走吧,不要让交通车等着急了。”
倪红霞出门后,周世吉也急匆匆的出了门。不过他不是去医院,而是直奔股票交易所的营业厅大门。
自从他上次买了“东兴房产”之后,短短三天时间,“东兴房产”已经涨到了三十二元。他算了一笔账,他投进去的五万元钱,现在已经将近六万元了。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决定今天继续请病假,到交易所把股票抛掉,然后再把钱取出来,赶紧存进银行,好把这个窟窿堵上。
交易大厅里依然是人头攒动,情绪激昂。无论是谁,只要身在其中,一定会心跳加速,血脉膨胀,很快就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根本辨不清方向的。周世吉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今天请假的目的就是要把股票抛掉,把钱取出来还给倪红霞的。可是当他一涉**易大厅,他的主意立即改变了,他对自己说:不忙,你看,股票还在涨呐!等等看再说吧,如果下午再抛,有可能赚得更多。
可是事与愿违,到了下午,当大盘的指数涨到一千五百多点的时候便嘎然止住了,接着很快就开始往下跌,而且下跌的速度相当快,几乎是断崖式的下滑,快得令人咋舌,原来火红的荧屏顿时变得一片碧绿。有的人沉不住气,开始骂娘了。人们从排长队买股票变成排长队卖股票,恐慌盘不断的涌出,队伍乱作一团。有的人生怕不能及时抛售,造成更大的损失,故意压低抛售价格,这样更加速大盘指数的下滑。
周世吉站在抛售的队伍中,眼睛紧盯着大屏幕上的东兴房产股票价格,只见那价格二元、二元的往下急跌,一会儿功夫就跌倒了他的买入价了,而且还在继续下跌。他的脑子里一片茫然。在他的印象中,股票是不会跌的,他听到的都是一片涨声啊!现在怎么办?他的脑子里盘算着,趁现在还不赔,赶紧抛了吧。
这时,有个中年人出现在交易大厅里,有人说:“老法师来了,大家不要慌,听听他怎么说的?”
“老法师”振振有词地说:“大家不要慌张,听我讲两句。”
大厅里沸腾的人顿时都安静下来。
“老法师”说:“你们都不要慌张,大家要冷静下来,不要上机构的当。大家好好想一想,现在我们国家的经济形势也没有发生大的变化,国际上金融形势也跟以前一样没有出现大的变化,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今天的情况的呢?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机构拿不到筹码了,筹码都捏在我们散户手里,现在是僧多粥少的局面,要想抢到筹码,就要从你们手里去夺,可你们又不给他,怎么办呢?机构就会压低股价,抛掉他们手中的部分股票,造成大盘下跌的恐慌假象,如果你们此时把手中的股票抛了,那就上了机构的当了,请大家好好的想一想,为什么股票涨的时候只是一毛钱二毛钱地往上涨,而下跌的时候却是一元两元的往下跌呢?这就是机构的心理,他想拿到更便宜的筹码。大家从股市里赚一点钱不容易啊,请大家想想清楚吧。这是我个人做股票的点滴经验,仅供大家参考,如产生什么后果,本人概不负责。告辞了。”他在大厅演讲完毕,急匆匆地出了门,钻进停靠在大门口的一辆轿车,驶离了股票交易所。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大家听他讲的蛮有道理,便停止了哄抢抛售,原来长长的抛售队伍顿时成鸟兽散。
周世吉心想,原来做股票还有这么多学问?他心里犹豫不决的,究竟是抛还是不抛?可指数还在一个劲地往下跌呀,再跌下去,东兴房产可就要伤筋动骨,跌倒肉里去了!不能再犹豫了,应该赶紧抛掉。他填好了抛售股票的单子,递到交易柜台。可这时他又犹豫起来,我是不是像那个“老法师”所说的傻瓜?把股票抛掉以后,便宜货让别人捡了去?我前脚抛掉,股票后脚就涨,我这几天的病假不是白请了吗?他抱着侥幸的心里,把递进去的单子又要了回来。
其实如果此时他把股票抛了,他的资金还不至于亏损,只是仅仅损失了一点手续费,但轻信和贪念把他给害了。
欧阳兴坐在电脑屏幕前,冷眼观望着股市里发生的一切。他喝着咖啡,神情坦然。
阿美说:“老板,幸亏你有眼光,我们的股票全部抛光,不但没有损失,还赚了不少钱呢。”
欧阳兴说:“阿美,这次并非我有眼光,股市里的钱是赚不完的,你如果抱着这样的心理,以后再做股票就能够顺利逃脱出来,我就是抱着这种信念才侥幸逃脱了这一场灾难。”
阿美问道:“老板,听您的口气,以后您不打算再做股票了?”
欧阳兴说:“我累了,我只想休息了。”
阿美问道:“那我们这个公司怎么办?真的要关门吗?”
欧阳兴说:“是的,我主意已定,你别再劝我。”
阿美心犹不甘,追问道:“老板,你不做股票,那你打算干啥呀?”
欧阳兴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休息。”
阿美说:“你休息了,那我咋办?”
欧阳兴说:“放假,旅游。”
阿美说:“现在这个时候我哪有心思去旅游哇?要去,我俩一起去。”
欧阳兴说:“我说过了,我需要休息。”
阿美说:“老板,您不去我也不去,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
欧阳兴说:“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明天你去订一张去广西的飞机票,这次你去桂林游玩,那里的山水非常秀美,你听说过桂林的山水甲天下的说法吗?你可以在那里尽情的游玩,尽情的享受大自然的恩赐。”
阿美问道:“老板,您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什么不去游玩?您还是去吧,哪怕散散心也好啊。”
欧阳兴说:“阿美,我已经在你的银行卡里打了一些钱,这些钱已足够你一年的生活费了。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找一份适合你的工作。记住,生活上要懂得节俭,以后不要再大手大脚的乱花钱了。”
阿美一脸诧异地说:“老板,听您的口气好像要跟我告别似的,您真的不要我了吗?”
欧阳兴说:“阿美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跟着我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四个月,我们相处的也非常愉快,但相聚终有分离的一天,祝你这一路旅游愉快。”
阿美说:“老板,我不去旅游了,我不要离开您。”
欧阳兴说:“你快走吧,我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
阿美眼含泪水问道:“老板,您真的忍心赶我走吗?”
欧阳兴吼道:“你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明白我说的话吗?快滚出去!”
阿美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掩面跑出了欧阳兴的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欧阳兴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阿美回来了,叫道:“你怎么这么烦呐?我不是让你走了吗?怎么又回来啦?”等他打开门一看,原来门外站的是周世吉。
周世吉客气的笑了笑,问道:“欧阳先生,我能进来吗?”
欧阳兴看了他一眼,说:“请进。”
周世吉进了办公室,看了看四周的布置,赞道:“你这里好气派呀,光电脑就有两台,用不着跟我们散户挤柜台了。”
欧阳兴问:“周兄到这里来有何指教?”
周世吉沮丧地说:“不瞒你说,我做股票输掉了。”
欧阳兴冷冷的说:“你输了股票,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世吉说道:“如果我说我做股票的钱是从红霞那里偷出来的,你管不管?”
欧阳兴说:“我发现你这个人越来越无耻了,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周世吉说:“我本来也不想的,可我看到那么多人做股票赚了钱,心里就痒了,忍不住……”
欧阳兴问:“输了多少钱?”
“一共投了五万元,现在还剩下二万多……”
欧阳兴问:“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钱,把你输钱的窟窿补上?”
周世吉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欧阳兴问道:“我凭什么要给你?”
周世吉说:“就凭你过去对红霞造成的精神伤害,你也应该给她。”
欧阳兴说:“我要是不给呢?”
周世吉说:“欧阳先生,你不能这样绝情吧?念在过去对红霞的情面上,请你伸出手来帮帮我吧。”
欧阳兴说:“你是红霞的丈夫,你应当对红霞负责的,你怎么开口让我来帮你呢?”
周世吉说:“你有这个能力帮她呀,你只要拿出一点点钱来,对于你来说这一点钱算不了什么,可对我就不同了,这能够帮我度过难关啊。”
欧阳兴说:“我跟你有关系吗?我告诉你,你要钱可以,除非你让红霞她自己来,别说你做股票输的这点钱了,再多的钱我当面给她。”
周世吉说:“欧阳,这件事我不能跟她说啊,这钱是她将来留着生孩子派用场的,如果她知道我输了钱,她一定会非常生气,她怀了孩子以后是不能生气的。”
欧阳兴不听则已,一听当场就发火了:“周世吉,你不但不赚钱养她,而且你还敢偷她的这种钱,你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混蛋!你,立即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周世吉顿时感到无地自容,他自知理亏,一句话都不说,退出门去。他刚走出门口,一转身,不禁怔住了,他的身后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陈建民,另一个是倪红霞。
原来上午在公司里,陈建民碰到倪红霞,他问道:“这两天怎么没有看到周世吉,他怎么没来上班?”
倪红霞说:“他这两天老毛病又复发了,我替他请了病假。”
陈建民问:“他病的严不严重?要不要看医生?”
倪红霞说:“没事,他已经去医院看医生了。”
陈建民说:“红霞,我今天正好有空,我们两个一起去看看他吧。”
他们俩开车赶到周世吉经常去看病的地段医院,打听了半天,没有周世吉这个病人。这下倪红霞有点急了,他会到什么地方去呢?她猛地想起前些日子周世吉跟她提起的做股票的事,他会不会从银行取了钱去做股票?他俩又来到附近的一个证券交易所,在人群中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正在失望的时候,倪红霞说:“我想起来了,我们赶快到欧阳那儿去找他,没准他会在那儿。”
陈建民感到奇怪,问道:“你怎么确定他会在欧阳那里,他俩又不认识?”
倪红霞说:“你听我的没错,他一定在那儿。”
于是他俩就来到欧阳兴的公司,正好在欧阳兴的办公室门口遇上了周世吉。
倪红霞的气不打一处来,她揪住周世吉的耳朵,大声说:“你这没出息的家伙,我一猜你就在这儿,果然没有猜错,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快给我回去!”
周世吉挣扎着往后退,嘴里喊道:“你轻一点嘛,耳朵都揪痛了。”
倪红霞把手放了下来,问道:“你跟我回去吗?”
周世吉说:“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陈建民在一旁也劝道:“世吉,有啥事情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倪红霞问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为啥不能回去?”
“因为他做股票把钱输掉了。”不知什么时候,欧阳兴走了出来,站在他们面前。“原来陈总也在呀?听说贵公司公务繁忙,你今天怎么也有空光顾我这里,难道你对炒股也有雅兴?”
陈建民说:“欧阳兄不要误会,我是来找周世吉的。听说他身体不太舒服,特来看看他嘛。”
欧阳兴看了周世吉一眼,问道:“他有病吗?他一点也看不出有病的样子啊。”
倪红霞说:“欧阳,我一直不明白了,他为啥要请病假来炒股,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你在里面起的作用啊!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什么居心?”
欧阳兴说:“红霞,你太抬举我了,我哪有这样的能力来引导他?他这么大人了,完全有他自己的想法,这还需要我教唆他吗?”
倪红霞问周世吉:“世吉,他说的是真的吗?”
周世吉说:“这跟他没关系,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倪红霞追问道:“那你到他这儿来干啥?”
周世吉说:“我炒股输了钱,我想到他这里借点钱嘛。”
倪红霞问道:“你炒股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周世吉不得不承认说:“我从你给我的银行卡里去的。”
倪红霞一听就急了,说道:“你不是说借给你邻居他母亲看病的吗?怎么把钱拿去炒股了?你真该死呀!”
周世吉说:“这都怪我,我以为炒股肯定能赚钱,就想先做一把,谁知反而输了钱,都怪我,我太贪心了。”说着,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欧阳兴说:“红霞,你能不能听我说两句?世吉兄,你也别自责了,我刚才答应过你,只要红霞能亲自到我这里来,我可以挽回你的损失。红霞,你说个数吧,我马上开张支票给你。”
倪红霞问欧阳兴说:“欧阳,你刚才说什么?”
欧阳兴说:“他刚才来我这里向我借钱,我没给他,我说过除非倪红霞亲自到我这里来,不管多少,我一定会给她的。我说话算数,现在你既然来了,我也该实现我的诺言了。”
倪红霞转过头去问周世吉:“世吉,你真的向他借过钱?”
周世吉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想向他借一点钱,把股票输的窟窿补上……”
倪红霞气极了,恨恨地说:“你、你这个男人真没出息!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拿他的一分钱的!”
欧阳兴说:“红霞,这是为什么呀?难道我的钱肮脏吗?我是真心真意想帮助你的呀!”
倪红霞说:“如果你当初不写那封绝情信,或许我会考虑接受你的帮助,可现在我俩已经绝交了,就像马路上走过的陌生人一样,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帮助?我不需要你的这种假惺惺的好意,我感到很恶心!”
欧阳兴说:“红霞,无论你怎么说我,我都没意见,可我们毕竟有过一段恋情,我一直等待机会补偿你,你就给我这一次机会好吗?”
倪红霞说:“机会已经随着我那颗冰冷的心早已逝去,我现在只感到浑身轻松,因为我终于走出了那一段阴影,摆脱了你的纠缠,我已经没有遗憾了。世吉,我们走,我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欧阳兴说:“且慢,红霞,你能不能把那封信还给我?”
倪红霞冷冷地说:“你想要那封信?可惜了,它早已随着我的哀思化为灰烬了。”
欧阳兴连声说:“可惜呀,太可惜了。”
陈建民在一旁早已看不下去了,催促道:“欧阳兄,过去的事情不要再纠缠了,各自珍重吧。红霞,我先到外面发动车子,你俩快点出来,我们一起走吧。欧阳兄,我先走一步。”
欧阳兴说:“好的陈总,以后有机会到我这里来坐坐,一别好几年,我俩还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呢。”
陈建民客气的说:“那是一定的。”
出了欧阳兴的办公室,他们坐上车一路回家。
倪红霞一路上不断地数落周世吉:“我就知道你会去找他,你心里就忘不了他的那张支票是不是?你是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连这点男人的骨气都没有哇?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你是想活活的气死我不成啊!”
周世吉低着脑袋一言不发,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陈建民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劝道:“好了红霞,你就少说两句,世吉肯定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世吉,是不是这样?”
周世吉点了点头说:“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倪红霞说:“他要是知道错就好了,就怕他还没有认识到自己错误,屡教不改。钱输了不要紧,我们以后再慢慢赚回来,怕就怕输了人的尊严,以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陈建民说:“世吉,我看红霞的话不错,以后不要再炒股了,不是我批评你,你是公司的中层干部,要起到带头作用。公司有公司的规章,有公司的纪律,这是不允许的,听到了吗?我不希望再看到你有第二次了。”
倪红霞说:“你听到陈总说的了吗?这一次他原谅你了,以后再也不能出现第二次了,听见了吗?”
周世吉看了倪红霞一眼,点点头说:“听见了。”
陈建民把车停下,说:“好了,已经到你家了。红霞,下车时小心点,慢一点没关系的。回去以后不要再吵了,不就是输了一点钱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倪红霞边下车边说:“建民,我不是心痛钱,我是没想到他会去找欧阳,这真的伤了我的心。从他跟我断绝来往以后,我曾经发过毒誓:我一定要捍卫我的尊严,人活着要有志气,以后哪一天我真的过不下去了,就是沿街乞讨,也绝不会讨到他的家门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