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上午八点半,希尔登大酒店的一个套房里,陈建胜和两个从日本来的企业代表已经准时等候在那里了。见到陈建民他们,那两个日本人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鞠躬表示欢迎。
陈建民把郭卫山、倪红霞和孙天英一一向他们做了介绍,陈建胜就在一旁当临时翻译,用日语说给那两个日本人听。
那个年长的日本人用日语向陈建胜说了些什么,陈建胜说:“他叫小林纯一郎,是日本岩谷棉纸制品株色会社的董事长,见到你们十分荣幸!”
陈建民说:“建胜,你告诉他,就说我们也十分欢迎他的到来。”
陈建胜用日语跟他们做了翻译以后,只听那个日本人连声说道:“吆西、吆西,”又说了一大通日本话。
陈建胜说:“一郎先生说你们来的非常准时,他看到了你们的素质,也看到了你们的诚意,他感到非常高兴。”他又低头用日语对那两个日本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个年纪大一点的日本人不断地点着头,嘴里用日语和陈建胜不停地交谈起来。陈建胜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刚才向一郎先生介绍了几位的身份,董事长对你们表示敬意,他说,有你们领导和专家到场,这足够表明了你们对这次合作的诚意和重视态度,也为我们今后更加愉快的合作奠定了基础。他向你们介绍这一位先生,他叫小林健熊,是董事长的儿子,也是他们企业的执行董事。”
陈建民伸出手去,和一郎与健熊分别握了握,心想,原来他们是个家族企业。
陈建民和孙天英入座后,他们便开始进入了谈判的正题。陈建民问道:“你们企业的生产原材料主要有哪些?”
一郎说:“主要是棉花和纸,以棉花为主。”
陈建民又问:“主要生产哪些产品?”
一郎说:“主要是医院里用的消毒用品以及生活中常用的纸巾等用品,产品一共有一百多种。”他说着,从皮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本产品目录,交给陈建民。
陈建民和孙天英饶有兴趣地翻阅了一下产品目录,陈建民问道:“一郎先生,如果我们能够合作生产这些产品,您对这些产品的销售做什么打算?”
一郎摇了摇头,用生硬的中文说:“不、不,你们不可能一下子就生产这么多产品。而且,你们生产的产品要全部返销到日本,不在中国销售。”
原来他懂中文,陈建民心想,以后跟他谈话可要小心了。接下来,孙天英和一郎开始洽谈合资的细节问题,比如说用地的面积、设备的来源、双方投资的比例、工人的来源及培训、原材料的品质及采购以及干部的配置。
一郎把他的儿子健熊推上前,给大家介绍说:“如果我们合作成功,我的儿子就是日方的代表,他代表我们企业和你们共同来管理这个公司。”
陈建民仔细打量着这个健熊,只见他二十多岁年纪,中等个子,身材偏瘦,眼睛略显得有些大,但很有神。他见陈建民在看他,对他笑了笑,也不说话。陈建民心想:“这恐怕是个很难弄的家伙。”
一郎笑着对陈建民说:“陈厂长,我知道陈建胜是您的弟弟,他是个很勤奋的人,除了读书,就在我们的企业里打工。他是我非常信任的人,这次就是通过他和你们认识的。所以,我对你们也非常信任。如果有机会,我会邀请你去日本,到我们企业去参观。”
陈建民说:“我一定会去的,谢谢您的邀请!”
一郎用手指着郭卫山说:“这位先生去过我们公司,他回来后一定向你们介绍过我们那里的情况吧?”
郭卫山说:“是的,我已经非常详细的把你们那里的情况向他们作了介绍,我相信我的介绍对你们这次谈判会起到一定的作用。”
一郎说:“这次我们来中国,主要是先了解一下你们方面的准备情况,把这里的资料带回去。我们回去后还要召开董事会,经过董事会商量后才能决定。因此,我们明天就必须赶回日本,并把你们提供的所有文件的副本带回去。如果顺利的话,下次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签合资协议了。”
陈建民说:“一郎先生,我们也要把这次会谈的结果向局里汇报的。他们的心里比我们还要着急,有些问题,我方还要做进一步的商量。”
一郎问道:“陈先生,能不能透露一下你们的商量内容?”
陈建民说:“对不起一郎先生,在我们双方没有签署正式合同之前,有些内容我们是保密的,请恕我不能奉告。”
一郎说:“陈先生,这个我能理解,商业秘密嘛。”
陈建民说:“不过我可以向你透露一点,目前我国的土地租赁价格已经不是两年前的价格了,这几年许多外商都拼命地涌到国内来,我们这里的远郊地块已经供不应求,土地价格也水涨船高,所以我们必须重新评估我方的投资规模,这一点相信一郎先生会理解的。”
一郎连连点头说:“我理解,我理解。我这次跟你们合作,主要是看中你们中国的劳动力成本,你们的劳动力成本跟我们日本比起来要低很多,所以我不在乎一次性的投资成本。”
孙天英说:“还有一点要向一郎先生说明的,就是工厂投资排污的净化设备,也是一笔不菲的费用,我们考察过了,这套设备要从国外进口,否则就通不过环保部门的竣工验收。”
一郎说:“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要用就用最好的,轮船已经起航,我们都不希望它搁浅,是不是?”
陈建民说:“一郎先生,今天晚上我做东,请您和令公子一起用餐,您看怎样?”
一郎说:“陈先生,我非常抱歉,我们已经订好了明天的飞机票,明天一早就要动身。其实我们心里比你们还急,希望我们的合作早日成功。”
陈建民礼貌地伸出手去:“一郎先生,那我就祝你们一路顺风,我们早日再见!”
一郎说握了握他的手,说:“再见!”
陈建胜一路把他们送出酒店。
在酒店门口,郭卫山对陈建民说:“陈厂长,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也打算回去了,我要赶回去把今天跟外商的谈判结果向宋局长做一次汇报。”
陈建民问道:“郭副局长,我今天没说错话吧?”
郭卫山说:“你今天表现得很好,说老实话,临来前我还有些担心呢,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陈建民说:“那就多谢领导的支持了。”
郭卫山说:“客套话就不说了,还是宋局长说得对,他说这次跟外商谈判要以你们为主,我的任务就是在一旁把关,为你撑腰,看来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你在外商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完全没有丢我们的脸。”
孙天英说:“有的时候我们挺直了腰杆,他们反而会尊重我们。”
郭卫山说:“今天的场合想必你们也看见了,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想压过我们一头,好显示他们是主导者,后来陈厂长拿土地租赁价格增长为由,敲打了他们一下,就这么轻轻地一敲打,你瞧出来没有?他们的态度立马就变了。小陈啊,你现在的谈判技巧有进步,但千万不能骄傲啊!”
陈建民一笑,说:“那还不是你们领导的好呀。”
郭卫山把眼一瞪,说:“什么时候你也变得油腔滑调起来?以后不准拍马屁,我们需要的是有真才实学的企业家。在这里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个项目谈成以后,你每天都要跟他们打交道了,我在一旁观察过那个健熊,别看他一声不响,一个劲的点头哈腰的,他的城府一定很深,你可要当心了。怕就怕他们把关键技术捏在手里,拿你一把,这也是没有可能的,以后你自己注意好了。”
陈建民说:“请领导放心,用不了三两年这些技术我们都会掌握的,因为他们是在我们的国家生产,我们完全有能力掌控这些生产技术。”
郭卫山点点头,说:“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得回去了。”
等郭卫山走后,陈建民把陈建胜拉到一旁,问道:“你明天要跟他们一起回去?”
陈建胜说:“是的,我学业还没有结束,我必须得赶回去。”
陈建民又问:“这次回国,不想见见妈妈,妈妈天天都在念叨你呢。”
陈建胜说:“这次来的非常匆忙,根本没有机会回家。”
陈建民说:“那你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回家吧,明天一早叫辆出租车,来得及上飞机的。”
陈建胜犹豫了一下,说:“既然这样,我回头向一郎董事长请个假,我夜里就跟你回去,看看妈妈我就赶回来,我怕我睡过头了,赶不上明早的飞机。”
陈建民见陈建胜同意了,非常高兴,向旁边的孙天英借大哥大,要往家里打电话。
孙天英边从包里取大哥大,边开玩笑地说:“你一个大厂长,业务量这么大,是需要买一只大哥大了。”
陈建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是高华接的电话。陈建民告诉高华,让她准备些酒菜,因为晚上陈建胜要回家吃饭。并让她转告妈妈,让她也高兴高兴。他打完电话,把大哥大还给孙天英,“孙总,你也一道去吧,吃点便饭,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
孙天英说:“你一家子吃饭,我一个外头人,我去算啥名堂?不去!”
陈建胜也说:“是啊,你是我二哥的朋友,不算外头人,一道去嘛!”
孙天英说:“你们兄弟俩见一次面也不容易,好不容易碰一次头,时间又这么紧迫。我和建民经常碰头的,以后机会有的是。这次我就不去了。”
陈建民见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倪红霞在今天的谈判过程中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但谈判的整个过程她都看在眼里。这两天她的心情不错,昨天她刚给她妈妈做完六十大寿的生日庆典。
在昨晚的庆寿酒宴上,倪红霞把叶老师打扮得非常漂亮,头梳得油光光的,画了眉,抹了口红,穿了身紫绛红颜色的旗袍,一下显得年轻了许多。陈建民携夫人和宝宝一家三口同来庆寿,拎来了一盒大大的生日蛋糕。还有倪红霞的姑妈和李建国,他们带来了鲜花和水果。倪红霞把他们一个个都请入座位。隔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倪红霞打开门一看,是周世吉,他的手里捧着一大捧鲜花,拿都拿不过来。
倪红霞说:“你怎么抱了这么一大捧鲜花来?意思意思就行了。”
周世吉说:“这怎么可以呢?必须得一百朵花,代表伯母长命百岁呀。伯母,我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叶老师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催促:“快,把花放下,都入座吧,你已经来晚了。”
宝宝眼尖,看见周世吉,叫了起来:“周世吉叔叔!”
周世吉摸了摸宝宝的脸蛋,高兴地说:“宝宝真乖,这么多年了,宝宝还认得叔叔!待会儿,叔叔给你糖吃。”
宝宝问:“叔叔,是喜糖吗?”一句话,把在座的人都逗乐了。
周世吉说:“宝宝,我想给你喜糖吃,可就是不知道那个人答不答应?”
宝宝眨着眼睛,认真的问道:“叔叔,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红霞姑姑?她为什么不答应?”
周世吉说:“宝宝,关于这个问题呀,你自己去问她吧。”
宝宝看着倪红霞,又看了看周世吉,踌躇着不敢上前。大家看她那个样子,都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周世吉偷偷地看了倪红霞一眼,发现她早已面如桃花,羞涩地低下了头。周世吉心里想:“这下有戏了!”心里也是汹潮澎拜。
陈建民首先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场面,举起手中的酒杯,说:“为叶老师的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我建议大家先干一杯!”
陈建民一杯红酒下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高华想拦也拦不住。
倪红霞说:“高华姐,你就让他喝吧,他今天高兴。”
高华说:“他哪天不高兴?这些日子,他几乎每天都有应酬!有一回,你问问他自己,醉成啥样了?最后还是世吉跟他的妹夫把他抬回来的呢。”
倪红霞说:“今天在我家里,你就放开了让他喝吧,不要紧的。”
高华心想:这是我自己的老公,我怎么能不管呢?我一定要盯紧点。想到这里她说:“红霞,你不知道,他明天一早还有个重要应酬,你如果不控制他,还不知道他会醉成啥样呢。”
倪红霞说:“不就是跟外商谈判嘛,不要紧的,明天我也在场,我会照顾他的。”
高华听了她的话,心里面突然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酒菜吃到一半,宝宝突然叫了起来:“妈妈,我想吃蛋糕!”
高华刚想制止,倪红霞说:“对,是时候了,我们开蛋糕吃吧!”说着,她让周世吉把蛋糕盒子打开,插上六根小蜡烛,点着以后,对叶老师说:“妈,您许个愿吧!”
叶老师说:“好,我来许个愿。”她闭上眼睛,嘴里默默地说了些什么,睁开眼睛对宝宝说,“丫头,我许完愿了,是不是可以吹蜡烛了?”
宝宝说:“我们还没有唱生日歌呢,不许吹。”
叶老师说:“还有这么多讲究,那你起个头吧。”
宝宝起个头,大家一起唱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当叶老师把蜡烛吹灭的时候,大家都欢呼起来。
周世吉看了看倪红霞,只见她两颊通红,笑起来面如桃花,那模样美极了,看得他如痴如醉。
大家吃完蛋糕,想不到叶老师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对陈建民说:“建民啊,我想敬你一杯酒,一直没有机会,今天终于有了这个机会,你不会拒绝吧?”
陈建民一见,赶紧也倒了一杯酒,站起身来,说道:“叶老师,让您给小辈敬酒,我实在是不敢当啊!”
叶老师说:“建民,你是个好人呐,我也不多说了,我的心意全在这杯酒中,我先干了。”说着,她不顾倪红霞的劝阻,一口把酒喝了下去。
倪红霞看了陈建民一眼,说道:“我妈从来不喝酒的,今天她为了你,第一次破了例。妈,您快坐下歇一歇。”
陈建民见状,看来这杯酒不喝是不行了,他把酒杯举起,“咕咚”一口喝了下去。
陈建民端起酒杯,说:“伯母的一番话,我实在不敢当。我只不过做了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只要是对得起大家,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好,这一杯酒我一定喝下去!”说完,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建国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说:“舅妈,红霞姐、陈厂长,时间不早了,我想跟我妈先回去了。”
陈建民说:“小李,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你帮了我们厂的大忙了!”
李建国说:“哪里哪里,只不过举手之劳,谈什么感谢。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叫红霞姐过来打个招呼就可以了。”
陈建民说:“以后少不了会麻烦你的。”
李建国说:“谈不上麻烦,都是一个局的,我会尽力的。”
倪红霞说:“建国,你现在长能耐了是不是?不要以为办成一件事体就觉得了不起了,你真的应该好好向建民大哥学习,做事情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
李建国说:“姐,人家大学毕业到现在,在局里做到现在这个程度也是不容易的嘛。当然,我以后会向陈厂长好好学习的。如果没别的事情,我们先走了?”
倪红霞说:“走吧,姑妈,您走好,路上当心点。”
送走了李建国以后,倪红霞对周世吉说:“世吉,你把我妈扶到里屋床上去,先让她歇着。”
叶老师说:“说什么呐,我自己能走,不用人搀扶。”说完她站起身来向陈建民他们打招呼,“建民啊,你们再坐会儿,刚才喝了点酒,我有点顶不住了,要去歇会儿,对不住啊。”
倪红霞责怪起周世吉来:“我妈不让你扶你就真的不扶啦?怎么你这个人像个木头似的,一点都没人情味呢?”
她这一说吓得周世吉一咕噜站起身来,扶着叶老师进了里屋。
陈建民说:“红霞,我们也该回去了。”
倪红霞问:“不再坐一会了?”
陈建民说:“已经很晚了,不坐了。”
倪红霞说:“路上叫部出租车,你看,宝宝已经睡着了,小心着凉。”
陈建民说:“还是你们女人家心细。高华,把宝宝放在我的背上,我来背她。”
倪红霞把他们送到家门口,说:“建民、高华姐,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