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倪红霞直接把李建国领到陈建民的跟前。
倪红霞刚要介绍他们认识,陈建民上前一把握住李建国的手,说:“李建国,我到局里开会,咱俩有好几次擦肩而过,我认识你。不知你能不能叫出我的名字?”
李建国说:“陈建民嘛,局里的人谁不认识?咱们局里这些厂长里面,有几个敢跟局长拍桌子叫板的?”
陈建民笑了,说道:“那也是无奈之举,谁都不想得罪局长,你说是不是?世吉,你给建国泡壶茶来,今天我要跟建国老弟好好地唠唠嗑。”
李建国是局里专管安全生产的干部,大学毕业后直接被分配到区集体事业管理局。当年和他同时分到局里的几个大学生现在都已跳槽,到国营企业寻找出路,只有他还坚守在区集体事业管理局里,而且一干就是五年。陈建民到局里办事开会时,也经常碰到他,因为不太熟悉,碰到的时候,互相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他俩虽然不熟,可也经常见面,这次李建国来到小工厂,不用倪红霞介绍,两个人都做了自我介绍,算是正式认识了。
李建国说:“陈厂长,我们局安全科里有好几个人,过去一直是一个姓王的女同志管你们这一片。我主要负责局里的环保这一块,所以很少跟你接触。”
陈建民问道:“建国,你刚才说什么?你是专管局里环保这一块的?”
李建国说:“是的。其实刚才来的路上,你们厂的事红霞姐都跟我说了,你放心,我跟红霞姐从小就认识,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肯定尽我的能力帮你们办的。”
周世吉急忙问道:“这么说你俩早就认识了?”
倪红霞说:“你又要瞎想了是不是?实话告诉你吧,建国是我姑姑家的孩子,是我的堂弟。”
陈建民这才恍然大悟:“喔,原来有这层特殊的关系!”他拉着李建国的手,说,“建国,一会儿我们出去吃饭,顺便拉拉家常。”
李建国说:“陈厂长,你不要客气,我知道你们厂的厂长基金不多,饭就不吃了。有啥事情,只要我能够办到的,我一定会尽力去办的。”
陈建国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放,说:“你难得来一趟,不吃饭怎么可以?我再穷,一顿饭还是请得起。不要再推辞了。”
倪红霞也劝道:“建国,既然陈厂长请你,你就答应下来吧。”
李建国见拗不过陈建民,只得说:“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我一切听从陈厂长的安排。”
中午时分,他们到了一家饭店,找了一间小包房。陈建民点了一些菜,问李建国说:“来点什么颜色的酒?”
李建国说:“什么颜色的酒我都不会,红霞姐了解我的,我从来不喝酒。”
倪红霞说:“他是不喝酒的。建国,要不,来点饮料,姐陪你喝?”
李建国说:“就来一杯茶吧,饮料我也不喝。”
陈建民说:“好,就茶水,我们来个以茶代酒。服务员,上一壶好茶!”
服务员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端上了一壶茶水,嘴里说:“老板,这是碧螺春。”
陈建民说:“给每人都洒上一杯。”
服务员把茶壶高高举起,给在座的每个人都倒上一杯茶水,又把茶壶放在桌上,说:“老板,服务台上有热水瓶,茶水用完了,请自己续吧。”
陈建民说:“你去吩咐一声,叫厨房上菜快一点。”
服务员答应了一声,很快出了包房。
陈建民对李建国说:“来,这里有凉菜,我们先吃起来。”他端起茶杯,对李建国说,“今天能认得你这个朋友很高兴,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他们边吃边聊,谈的非常投机。陈建民谈他过去在农场的经历,李建国谈他上大学时的趣事,而倪红霞则谈起了李建国小的时候的一些糗事,搞得李建国浑身不自在。周世吉向倪红霞连连使眼色,倪红霞这才不再往下说了。
陈建民说:“小李,请你帮我们解决这个难题,真有点不好意思。”
李建国说:“陈厂长,快别这么说,我先问你,你在区环保局里碰到的这个人叫啥名字?”
陈建民问:“他叫陈达标,不知你对这个人熟不熟悉?”
李建国说:“陈厂长,我就纳闷了,区环保局有好几个行政科,办事部门也不止他一个,你怎么会偏偏遇上他的?”
陈建民说:“唉,这大概是命中注定的吧,不谈这个了。这个人过去我打过交道,他在红星电器厂的时候,在财务科当科长,是个辣手的人物。”
李建国说:“前几年他们厂不景气,他辞职出来,考上了国家公务员,被分配到区环保局。据我所知,这个人办事相当圆滑,魄力也很大,蛮难对付。”
陈建民说:“小李,你看看,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建国想了想,说:“这样吧,反正红霞姐也在这儿,我们都不是外人。陈厂长,你明天去买一张一千元的消费卡交给我,我拿去试试看。我知道,这个人蛮贪的。”
倪红霞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乖乖,要一千元这么多啊!”
李建国说:“刚刚不是讲了嘛,这个人的魄心大,钞票少了恐怕打不动他。”
陈建民问道:“红霞,咱们的厂长基金有多少钱?”
倪红霞说:“大概还有柒佰元吧。”
陈建民笑笑说:“不好意思,我平时大手大脚惯了,所以把厂长基金都交给红霞管。好吧,还差三百块钱,这件事你们就不用管了,都交给我,我明天一定把消费卡给你送去。”
倪红霞说:“建民,你又想自己把钱垫上,这不可以的!”
周世吉说:“我看这样吧,不是还差三百块吗?我们三人一人一百,大家来分担点。”
倪红霞说:“是啊,这个厂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不能由你一个人承担。”
陈建民说:“我说了,你们不要跟我争了,我知道你们也不富裕,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周世吉咬咬牙说:“这个陈达标真不是东西,当初就是为了要一件一千元的皮大衣,害的黄阿姨被车撞死了,现在还敢舔着脸皮伸手要,这一千块钱是我厂的救命钱,是黄阿姨用命换来的,他真好意思拿,难道就不怕报应?”
陈建民说:“世吉,别喊了,你这样喊有用吗?只要这个章能盖下来,这一千块钱我送给他心甘情愿。建国,明天我就把消费卡给你送过来。”
李建国说:“陈厂长,你放心,我一定会抓紧办理的。”
没过两天,陈达标来电话,让陈建民去他那儿去拿批复文件。
陈建民一走进他的办公室,陈达标马上招呼他说:“来来来,快坐下,你看看吧,章已经盖好了。”
陈建民接过批复文件一看,上面果然盖了个鲜红的区环保局的大印。他喜出望外,说道:“陈科长,让你费心了,太谢谢你了!”
陈达标说:“没耽误你们办事吧?”
陈建民说:“没有没有,非常及时。”
陈达标说:“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办的就打招呼,都是自己人嘛。”
陈建民说:“陈科长,要是没啥事我就走了?”
陈达标说:“走吧,以后常来走动走动。其实像这种小事情,只要派一个人来就行了,你厂长只要打声招呼,不必亲自来的。”
陈建胜带了日本方企业的谈判代表,当晚住进了希尔登大酒店。
陈建民已经拿到了市经委的批文。李建国的办事效率也出乎意料的快,看来没有熟人还真的办不了事情。他现在可以信心满满地和日本人进行谈判了。前几天他到局里去了一次,宋局长和郭副局长亲自对他进行了指导,他心里已经有了一本帐。关于新厂的选址、新厂的规划和生产规模、选用设备型号和生产流水线、人员安排以及产品的销售渠道他都进行过调研,做到了如指掌。除了两位局长的指点,他还有一个好朋友、好老师,那个人就是孙天英。
陈建民已经联系好孙天英,两个人讲好在孙天英的公司办公室碰头。
孙天英的技术咨询公司这几年发展很快,目前又开了两家分公司。他正赶上国内体制改革和引进外资的好时候,业务忙得不可开交。可是,他再忙,只要是陈建民的事情,他可以放下手中的活,到陈建民这里来帮忙。这次,他亲自驾车带着陈建民实地考察、选址,还亲自帮陈建民做了项目的意向书。
他的办公室布置的颇有些书生气。除了一张好大的办公桌外,靠墙摆着的都是书橱,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一面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字幅,上面书写着“勤奋”两个大大的草体毛笔字,落款是“孙天英”。孙天英见陈建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字幅看,就说:“最近我跟你一样也在学习书法,胡乱涂鸦的,别见笑。”
陈建民说:“我倒是蛮欣赏的,字不在它的外表,而是在它的内涵。字如其人,写出了你的心声。”
孙天英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不像你那样儒雅,不懂其中的内涵,只是觉得不错,就找人裱了起来,孤芳自赏而已。坐吧,喝咖啡还是喝茶?”
陈建民在沙发上坐下,说:“喝茶吧,咖啡我喝不惯。”
孙天英给他泡了杯铁观音,放在茶几上,说:“品品这个茶,不错的。”
陈建民说:“孙总,你总是这样子帮忙,这人情债我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孙天英说:“建民,上次我帮你拉的两个客户一个都没有谈成功,心里也过意不去。这一个项目是你自己做的,我只不过帮你做技术咨询而已,我们收一点咨询费用,没什么人情债好还。再讲,我们是好兄弟,在这关键的档口,我也应该出点绵薄之力呀。”
陈建民说:“孙总,我相信你的收费是合理的,你是我这一生交到的最好的朋友,遇到你是我的福气,我深感欣慰。”
孙天英笑道:“建民啊,我发现你这几年也变得油腔滑调了,是不是当厂长当得油了?”
陈建民说:“不不,孙总,我对你是打心眼里佩服,绝不是什么客套话!”
孙天英说:“我到你们厂的时候,黄阿姨就专门介绍过你,说你是个可塑的人才,只要假以时日,将来一定是个可用之才。看来黄阿姨的眼光真的有独到之处,她看人很准。”
陈建民叹了口气说:“可惜好人不长寿啊,黄阿姨这么年轻就死于车祸。”
孙天英说:“但是她的愿望达到了,她所期望的接班人已经接过她的班,而且干的非常好。她地下有知应该感到欣慰了。”
陈建民说:“孙工,咱们不谈这些伤感的事了,明天日本人就要来谈判了,咱们该做哪方面的准备呀?”
孙天英说:“凭我的经验,你已经做得很充分了。只是有些细节末枝的地方还要做一些功课。据我所知,日本人比较严谨,他们对一些细小的问题都看得很重,你准备不足,也许到时候会吃亏。”
陈建民说:“大的环节我都已经烂熟于心,比如说双方的投资所占的比例、土地的价格以及租用的年限、厂房的构造和生产设备等等,当然也包括人员结构的配置,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孙天英说:“如果他们问起原材料的采购和产地,你怎么回答?要知道,日本国内本来物产就不丰富,他们大部分原材料都是靠国外进口的。”
陈建民说:“这一点我确实没有想到,多亏你提醒了我。”
孙天英说:“这不怪你,你没有搞过这个工作,对细节的疏忽是难免的。你放心,这些我都已经替你想好了,我了解过了,对方主要生产医用消毒产品,原材料以棉花为主,原料样品和产地我都写下来了,你拿去看一下,供你参考。”
陈建民心存感激地说:“孙总,不,孙大哥,你让我说什么才好呢?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孙天英说:“你别忘了,我就是干这一行的嘛。你这个项目对我来说,只是个小项目,但所走的程序是一模一样的。”
陈建民说:“孙总,今天我到你这里来受益匪浅,大受启发。”
孙天英说:“建民,你也不笨,如果你干我这一行,说不定比我还强呢。还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憋在心里没敢问。”
陈建民问道:“孙总,是什么问题?”
孙天英问道:“你们双方投资的比例各占多少?”
陈建民问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的?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奥妙?”
孙天英说:“当然有,这涉及到董事局的人员安排。日本国内有许多都是家族企业,他们非常注重权利,谁的投资比例高,这个董事长的位置就由谁来坐,谁就掌握了这个企业的主动权。”
陈建民说:“我听我弟弟来信说,日本方已经对双方的投资比例作了预估,我方的三十亩土地按照我国现有土地价格估算,建造厂房的资金按照银行贷款的数额计算,我方占总投资的百分之四十九。他们的设备和流动资金占比是百分之五十一,略比我方多了一点。”
孙天英说:“你千万别小瞧了这百分之二,它可以让他们稳坐董事长这个位置。建民,你现在有没有自己的坐骑?”
陈建民说:“我们小工厂这么穷,我倒是想要,可我买得起吗?”
孙天英说:“一个大厂长怎么可以没有自己的坐骑?你一定要买一辆,而且要买就买贵的。”
陈建民说:“孙总,你开玩笑了,我哪有钱买啊?”
孙天英说:“没有钱可以向银行贷款啊!”
陈建民说:“还没开张呢,就开始要待遇了,这种事情我不干!”
孙天英说:“建民,你傻啊,厂长开自驾车,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个投资也会算在我方的,这样一来,双方的投资比例就会拉近距离,只要拉近到一个百分点,双方的投资比例就改变了。”
陈建民说:“对呀,这样一来,双方的投资比例各占百分之五十了,可是这个董事长谁来当呢?”
孙天英说:“你听我把话说完嘛,我咨询过一家企业,跟你们的性质差不多,也是合资企业。他们双方投资比例一样,于是双方就约定好,董事长各当一年,双方轮流坐庄。我看你们不妨也可以尝试一下嘛。”
陈建民说:“到时候,我再把你的咨询费也算上去,一定够了。”
孙天英说:“咨询费是小数目,可以或略不算。”
陈建民说:“怎么能是个小数目呢?孙总,咱俩公事公办,你不用对我客气的。”
孙天英说:“费用我是一定要收的,但你是我好朋友,我给你打八折。”
陈建民说:“孙总,你的心意我领了,咱们说好了,新厂开张的那一天,你一定要到场。”
孙天英说:“那一天我一定会去捧场的。建民,我问你,明天谈判我方都有谁到场?”
陈建民说:“我们局里的郭副局长会来,还有我和我们厂的支部书记。”
孙天英说:“好吧,我把明天的事务往后推一推,我也过来。”
陈建民一听,喜形于色,说道:“孙总,你能来那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