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寿辰的日子渐渐近了。六界的宫格使们都忙碌得很,据说都在为寿礼一事而奔波着。
诚然魔尊寿辰是件天大的事,但我那慢悠悠的性子仍是让自己“不小心”偷了个大懒,依旧过着在涅槃宫中吃吃睡睡,闲暇就去找上弦唠嗑嘴皮子,忙碌时接待些六界宾客的小日子。
适才这日,月明星稀,月光莹白,不巧不巧,正是个唠闲话的好日子。我闲得慌,便走出涅槃宫打算晒晒稍稍阴冷的月光。
踱步从念桥上走下,我眼力极佳,绕是隔了百丈,依旧将在涅槃池边的上弦看了个清楚——掐指一算,倒是些许日子未与他聊聊闲话了。
我慢悠悠地走着,感觉到脚底板触碰着念桥时,那穿透绣鞋底而直上身躯淡淡温度,心下一动,想起五百年前与青鸾的一番对话,不由再次叹息,凡人的****啊,难懂莫辨,更是麻烦至极!
待我走下了念桥,就见上弦盘腿坐在涅槃池边。
上弦此时着一身藏青色布衣,质地中等,样式简单,就像是凡界最质朴无华的山野农夫所着一般。他的脸上沾了一点点污渍,细细看去,是泥土。与他那张稍稍白于寻常男子的肤色甚是不搭。看得出来,这厮刚忙完他的“种花大业”,然让我止住脚步的原因,却是这张脸上此刻的表情。
——上弦,竟不在笑。
五千年如一日,不论时间地点,总是笑得春guang明媚、阳光灿烂的上弦,竟不在笑。只除去前几****曾见他微怔的模样,上弦在我脑中的印象,除了笑着的模样,竟真无其他了。
此时的他,挺着自己的脊梁,目光很是专注,落在了涅槃池边的一小片土地上,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方土地。眼眸中盛着满满的光彩,缀了一点期待,染了几分哀伤,带着几缕决然,还抹上几丝愉悦,委实复杂得难以捉摸。
值得一提的是,上弦与我一般,有着一双红色血瞳。只是与我相较,他的眸色更黯淡几分,像是染料中的朱砂色经过了重重沉淀,蜕化出另一种深邃的艳丽来。而我的眸色则较为明亮几分,更像是两滴殷红新鲜的血液嵌在眼眶之中。
正当我被上弦那不同于往日的神态迷惑了去,他却忽然回头,淡淡唤我,彷佛早就察觉我的存在一般。
“陨若。”像是轻轻的呢喃,彷佛在呼唤情人般暧mei。
——上弦,又在笑了。说不上为什么,他的声音伴随着笑脸一齐入了我的眼、我的耳,我却突生了几分对他笑容的抗拒之感。
总觉得……那笑容缺了点什么。可又想得不明白。
我点头颔首,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盘腿坐下。
上弦却目露惊奇地看了我一眼。
怎的?莫非是我今日偷吃了杏仁芙蓉酥后忘记抹干净嘴巴了?我正想起身借那涅槃池水照他一照,耳边却响起上弦近乎呢喃的声音,轻柔而不失温柔。
近在咫尺。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再次袭上我的心头。
他说,陨若,女孩子的坐姿应当优雅些,盘腿而坐,不适合你。末了,还伴着低低的、愉悦的笑声。
我的胸口又突突地跳了一下,竟觉得有些局促和窒息。
这这这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男性魅力?想我陨若倒也算只纯情的凤凰了,这五千年来,接触得最多的男性生物,就是神君老儿了——可惜,他是个老男人,不论他长得多俊俏,我都是坚决反对和祖宗字辈的神谈感情的。
我慌乱着想转头,不习惯上弦这种亲昵,而他却又开口,抢在我回头之前。
“你这样盘腿而坐的姿势,实在……让我一直想到一只小凤凰让人给吊死在柱子上的模样……你的小爪子应当就是像这样盘起蜷缩着……”
我心知他在调侃我。胸口那种异样的感觉却因这句话而消失了。
果然,方才须臾的温柔只是我的错觉。
幸是如此。不知怎么,只要一想到那张笑脸的主人对我温柔,我就会觉得有些无措。
“你方才看何宝贝看得那么出神?”我随口扯了一个话题拉走自己的胡思乱想。
“呵呵,不过就是我种的东西罢了。”上弦嘴上说得随意,然目光却又朝那方土地投去,专注炙热得几乎能把那土地灼出一个大洞来。
“呃……管事你种的到底是何东西?”
“还记得五千年前我与你谈的条件吗。”上弦没回答我,反而抛出另一个问题来。
我为凰一向诚实,点头道,“自是记得。”
上弦笑得云淡风轻,忽伸出一只手,指着那寸土,道,“这个,便是我五千年来日夜努力的心血。”
我盯着他手指指向的那地儿看去,不甚确定,于是抬起翅膀——呃,抬起我的手揉了揉眼眶,再揉揉,我揉揉揉——
“你花了五千年心血种的劳什子花就是那个?!光秃秃连根毛都没的那片土?!到现在连个嫩芽芽都没长出来的那片土?!!!”我声调拔高,确定自己没眼花。上弦指的地方,确实是光秃秃的一片土壤。
千年来懒惰的性子使我大受打击——五千年哎!生只小凤凰都懂得到人间去打酱油喝了!上弦竟然白白浪费了五千年,辛辛苦苦耕耘,结果别说果子,连片小嫩叶都没有……
“时机未到。”上弦收回手,神秘兮兮地冲着我一笑,“这东西,并非是这般容易种成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深深觉得,睡场五千年的大觉都好过来种这不知名的东西。
“自是不可说的秘密咯。”这家伙,一脸人间说书先生卖弄关子的表情。我干瞪着上弦的笑脸,他忽又冒出一句话,竟然带了一分从未有过的沉重和叹息,“我只盼自己五千年来做的事,到头来能有了实用。莫白白浪费我一番心情,到头来却还是不能成全她。”
这下,我可听得有几分明白了。
“上弦管事的。”我歪头盯着他直瞅,“你也在凡间修行过****这功课?”
“修行****……功课?”上弦笑呵呵地看着我,嘴里念叨着,似乎觉得这句话甚有意境。
“是啊。你说的这个她,必然是那挂在你心尖尖上的人儿。你做的这一切,定也都是为了你那思慕的人吧。”饶是我不懂、不信****,但当年常去月下老头那儿串门,人间那些痴男怨女的戏本子,我可是看了不少的。
“是呢。呵呵。”上弦突然一个后仰,便重重躺倒在地上。躯体着地的瞬间,扬起了一阵小小的尘埃。泥土的芬芳霎时充斥满我的耳鼻。
怪了,我明明记得,这涅槃池边的泥土,并无什么味道。大概是上弦用了什么法子,让它们都染上了类似于花香的芬芳吧。
上弦闭着双眼,嘴角噙笑。他将双手抬起,在脑后交叠,一派从容舒坦。
我看见他微微翘起的睫毛在白皙的肤色上倒映出轻轻摇曳的美丽剪影,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人间那生动的皮影戏。
心下一动,我暗自捏了个诀,忽然就有零零碎碎的花瓣,扬扬洒洒地从冥界的空中飘落。
我随着上弦躺下。花瓣落下,掉落在我们身上,碾出一身出尘的清香。
“可是……”上弦突然又说话了。
适时,一片花瓣回旋着,缓缓婉转而下,他突然睁开双眼,单手一探,无比凌厉,就抓住那片花瓣,紧紧握在了手心里。
“可是,她已经死了。”
我身子一僵,怔怔地看着他。
上弦却又放开了手,缓缓摊开掌心,那片花瓣重获自由,再次柔弱地扶风而下。
他似乎不甚介意,再次嘟哝了一句。
“她……死了好久好久。久到……我都快忘了……她是个什么模样……”
那原先被上弦抓住的花瓣,终于漂浮着落了地。
然后在下一瞬间,迅速隐入土壤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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