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天不从吾愿?什么叫不得不服天?什么叫现实与梦想的差距?我陨若今日,总算是大彻大悟了。
天不从了我不想迷路的愿;我,不得不服这作孽的天。现实是,我陨若迷路了;梦想是,我可以平安地到达那宴会大厅。
只是那两个花厅一座凉亭右拐的距离,我却仍是迷了路!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的,只是按着两个颜色撂下的话,真真是穿过了两个花厅一个凉亭,但不知怎的,竟然绕着绕着绕进了一片桃林中。
闻说有诗曰,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现在虽不是阳春三月或芳菲四月,但魔界的这桃花,依旧是开得灼灼耀眼。
红粉腻人,娇艳如罪。
适时一阵清风拂过,我抬头眯眼,这片桃林中春粉嫩白,漫天的绯红花瓣飞舞,恰似女子脸上淡妆浓抹的胭脂腮红,深浅得当。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我放眼望去,桃林中只有一片丹彩,哪儿有诗中的白衣裳呢?只除却那百步外,有着一抹绛紫色,在一片桃花中显得浓厚深刻。
呃……不对?怎的好生生的桃林中会生出一抹绛紫色?我这才惊觉有些不对。
神君老儿早便告诫过我一个大理儿:好奇心是一祸害,比那好看的俊男子还要妖孽几分,所以遇事万万不可好奇。
然人的天性便是如此作践,愈是要你得不到,你就愈发想去触碰。
我抵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于是朝着那抹绛紫色走去。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一个人,一个被封在花瓣中的人——那些桃花花瓣将那人紧紧包裹着,但奇了的是本该娇艳的花瓣竟是透明的颜色,一片一片,那瓣儿是这般逼真。彷佛只是褪了色化作冰雕的花瓣不小心落满了这人的全身,但若是有些法力道行的人看了,便会明白,这些花瓣实则是个封印。
不巧,我正是有些法力道行的人。
透过那透明的花瓣,我见着那被封印的男人一袭绛紫衣衫,发髻拢得很高,上面竟然插着一支簪子——那簪子,样式倒是朴素,像是用木材做成的,倒也颇适合男子佩戴。
男人的双眼睁着,他有一双翠绿色的眸子,像是……一双妖瞳。即使被花瓣封印着,却依旧闪烁着幽幽绿光,只是看着,竟然就能教人觉着头皮发麻,心悸不已。
我在这男人身前踱步,揣测着他的身份。其实也就是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顺道等待两个颜色或是哪位救命高人发现冥界的朱雀宫格使陨若不见了踪影,然后将我寻了回去罢。
“真是个可怜的娃。”我微微踮起脚尖,与那被封印的男人平视,自言自语着。
“你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让人给封了?”我一时手痒,探手摸了摸那封印用的花瓣——哟呵,这触感,倒还真像那冰晶石。
“真是可怜。也不知你教人封印了多久,在这里不能动不能说话的,可闷吧?”我朝那男人笑笑,虽然心知他不会有感觉——被封印的人,是连同知觉和记忆,一并被锁起来的。
“要我说,这封印你的人……定是个女人……用花瓣封印,还将你放在这十里桃林中,定还是个浪漫可爱的女人……或者……是个喜欢着你的女人……”我继续自言自语,反正没人听见也不丢我脸。
倒是这男人,生得算一副好皮囊,想来生前惹下一两笔风liu债,然后让他负了的女子封印住,也是不无可能的。
我方才抬头,想再仔细瞧瞧这人,但,不知是我一时眼花了不,我竟觉着那男人的眼神有些变了,原先瞳仁的翠绿色似乎黯了几分,彷佛透过封印着他的花瓣,定定瞧着我一般。
瞧得……我的心口有些紧。有一种……说不上的奇怪感觉。
“你这番揣测,倒是对了五分,错了五分。”桃林中,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清脆甜润,似银铃摇晃一般动听悦耳。
“何人在此?”我虽套用了凡间戏本子里的台词,不过语气中并无敌意,自是因为这女子话中的口吻也是善意的。
“呵呵,好久不见了。”那女子又说了一句。
忽而风中的桃花香气一阵浓郁,花瓣四散,像漩涡般卷起,一林缭乱,让我不由闭眼。
再次睁眼时,面上已经落了一位一袭白衣的少女,亭亭玉立,十六七岁的模样,正是青葱好年华。
我大悟,原来那“吹落白衣裳“的白衣裳在此啊。
“你揣度这封印他的人,是个浪漫可爱的女人,对了五分。你又猜这封印他的人是个爱他的女人,此番错了五分。”那姑娘巧笑倩兮,对我道。
“姑娘好身手,好雅兴。”我摆着一副谦卑的模样,脑中却在盘算着我何时见过这姑娘了?也不知她是个什么身份,如此看来,还是小心谨慎行事些为妙。
“当真不记得我了?”那姑娘美目盼兮,凑过脑袋眨着大眼,似乎不怎么相信我。
“呃……陨若这记性一向不好使,敢问曾在何处与姑娘打过照面?”我虽想圆滑处事,却终是拗不过骨子里的坦诚。
那姑娘嘴角瞥起一个无奈的笑,而后道,“哎……这神界的血契妖凰陨若,记不得我一个小小桃妖也是对的。”这姑娘一脸惋惜,但那口气可丝毫不有遗憾。
不过,这话我倒是听出点名堂了。这姑娘,原来是个桃妖,想必是打妖界来参加魔尊寿宴的。
“姑娘……莫不是和我一般迷了路?”我见这姑娘面善,心里对她是颇有好感的。
那姑娘见我如此问,不由“扑哧”一笑,捂着自己的嘴道,“嘻嘻……陨若你还真是……可爱得很呢。”
这话虽是夸我的,但却听着有几分耳熟。恩……不错,那日谛听狗儿送来拜帖时,也曾这般夸过我,难怪我听了不觉欣喜,原是有这个因缘。
“对了,陨若,你此番来魔界,是为了替那大魔头贺寿的吧?”这姑娘大抵是人来熟,唤我唤得很是自然。
“大魔头?呃……姑娘,此处在魔界……隔墙有耳,还当稍稍注意些。魔尊大人可是……”
“得得得,少和我唠嗑这些。”那姑娘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不须得那么恭敬的。魔头就是魔头,还魔尊大人。我听着矫情又别扭。”
倒也真是个率真的姑娘,不造作又随性。
我只得打着马虎眼,“陨若确实来此贺寿的。不想一时迷了路,才误入了这桃林。不知姑娘能否为我引路,我要去那……”
我话未说尽,那姑娘便伸手一辉,打住了我的一番客套话。
“得,我还真受不住这种寒暄。我说陨若……你此次前来……应当是受了神君的委托来换个人回去的吧?”
我眼皮一跳,一时理不清这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不过,这也说明了这姑娘底子不单纯,看来也是个得罪不得的大人物。
“嘿嘿,我知道你心里犯嘀咕呢。不过陨若……有时候,人为了达到目的,真的必须不择手段。”
这姑娘本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跳了如此沉重的一个话题。
我抬眼想看她,却听得她低低地对我道了一声,“对不起。”
在我明白过来的瞬间,那姑娘已经念了诀将我的几大穴道封住了,最奇的是,我竟然挣脱不开——这小姑娘的道行,怎会如此之高?!
“陨若,今日真真对不住你了。桃华今日欠你一个情,若我能达到我的目的,他日,我定还是你这个恩的!”我几个要穴被封,说不出话,此刻方才看清,这刚才笑得动人的桃华姑娘,脸上竟然是一片灰心的绝然。
“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他拿到那东西!!!”桃华脸上的颓败尽扫,转而迸发出另一番坚毅,目光灼灼,彷佛天地都不能撼动。
她唇瓣轻启,又开始念着诀了。
我的身体,却随着她口里吐出的诀,自发动了起来。
——这,这不便是传说中妖界十大妖术之一的傀儡术么?这桃华姑娘……到底是何许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