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殷桃的心情就仿佛是小学时候第一次秋游一般,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脑海中满满的充斥着记忆中辫子剧里浩大壮观的围猎场面。想像着自己骑一匹骏马,英姿飒爽的飞驰在草原上,挽一把劲弓在手,鼠挡射鼠,猪挡杀猪。红衣烈烈,引无数阿哥贝勒尽折腰……就这样在床上兴奋的翻来覆去,断断续续的YY到天亮,只可怜那一床上好的锦缎软被,给殷桃拧成皱巴巴的麻花。
临别时刻,美女额娘一脸掩不住的不舍和担忧。唯恐自家的捣蛋女儿离了身边就会像出笼的小鸟般没人管束闯出什么祸事来。便遣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丫鬟雅媛陪伴女儿同去。毕竟雅媛是自小看着宛若格格长大的。说起来更像是姐姐多一点。宛若这顽劣的性子除了父母跟前,也只在雅媛面前才略微的收敛。
美女额娘还说了,这随驾狩猎不同于自家架了车出去游玩。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得规矩得体,因此丫鬟只带雅媛一个,服饰日常起居就够了。免得在那皇亲国戚堆里边,引人侧目。说咱们家太过张狂。
殷桃应声虫似的一一答应着,想起自己原来每次开学返校,妈妈总是唠叨着提醒她带这带那,注意吃饭什么的,不知不觉的心里同时泛起温暖和酸楚。直到雅媛在一旁提醒时候不早了,再不出发恐怕误了时候,母女两个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马车晃晃悠悠的起步了,轻轻颠簸着走在平坦的街道上。殷桃仍旧掀着帘子,直到远处的飞檐和檐下静立张望的额娘都模糊的再看不清,心里边是一种又似怅惘又似轻松的心情,不管怎么说,暂时摆脱了那个绯曦的纠缠,自己也许可以缓了缓,把传国玉玺找出来也说不定。
鄂硕半途中被顺治叫进了宫里去,不知道要处理什么八百里加急的奏折。说是届时同宫里的人一同出发,叫殷桃径直往西郊行宫去,自有悫妃娘娘宫里的女官在那里关照。殷桃乖巧的点点头。透过帘子目送阿玛单人匹马的背影朝后飞驰去。
“雅媛姐,现在是什么年号呢?”殷桃歪着脑袋故作无意的问。
“顺治十二年呀,格格怎么连这都不清楚了。”雅媛狂汗,自家格格虽说是顽皮了些,脑袋还是蛮聪明的啊,怎么一路上老问这种弱智问题呢?
“人家刚退烧……脑子还有些迟钝嘛……”殷桃半时撒娇的笑道,心底掐指一算:顺治貌似是六岁登基,那么今年就是十八岁了。十八岁的顺治在干什么呢?殷桃绞尽脑汁压榨记忆里关于顺治帝的资料,却只搜刮出一点可怜的信息:死的早,脾气坏,以及和董鄂妃千古传颂的爱情。
呜呜呜……人家就是因为历史背不会才学理科的嘛……殷桃在心里狠狠的鞭笞自己:叫你大学里不好好学习!你看现在,穿了吧!该了吧!叫你上《历史人物赏析》讲到顺治那章的时候时候不好好听课偷偷看隔壁班帅哥的后脑勺!!
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懊恼——对顺治朝这段历史的一无所知让原本就没有半点心机的她失去了唯一的“先知”优势;大部分的优秀古诗词都已经在历史长河中被它们真正的主人领走——才女也扮不成了;唯一的优待恐怕就是这个“上流社会”的身世和一副出尘的容貌,可是这在古代,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一缕突如其来的烦躁从心头升起来,殷桃将车帘轻轻掀起一角向外望去:天光尚早,街上只有两三行人,道路两旁的店铺都还未开门,一时间整条街上只听得到车轮辘辘的滚地声和马蹄声,踢踢踏踏的驰过三百多年前的北京城。
清朝的空气格外清新,殷桃大口的吸了几口气,胸中郁郁方才消散许多,琢磨着接下来的路:出发前美女额娘叮嘱万千,欲言又止,大意就是:所谓秋狩啊骑马射箭全不重要,本质就是大型皇室相亲会,大家都在偷瞄心仪的对象,然后在风吹草低见牛羊里谈恋爱。所以儿啊:青年才俊就那么几个,你要看准了如意郎君可得先下手为强啊!
一贯温婉矜持的美女额娘竟然几近赤果果的示意女儿赶紧积极找老公,不由得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在心里暗暗计较:在古代十六岁就算是大龄女青年了,自己可绝不能放松警惕,莫名其妙的被包办婚姻陷害了。美女额娘和阿玛虽然看起来很开明,但是毕竟是古代人。要是实在顶不住了,就只有卷了银子跑路算了……
“格格,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雅媛看着殷桃怔怔望着窗外,脸上神色忽悲忽喜,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事,想到等下要见到皇上,有些紧张。”殷桃敷衍的笑笑,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就问:“雅媛,你跟我说说我一会儿该注意什么,免得御前失礼,我阿玛脸上不好看。”
“格格莫紧张。昨天福晋已经同悫妃娘娘通了消息。娘娘说会叫墨香姑娘在西郊行宫口等着。格格什么都不必操心,凡事自有奴婢和墨香姑娘打点。”
“墨香姑娘?”殷桃疑惑,是个宫女么?
“墨香姑娘就是原先的翠芸啊,悫妃娘娘的家生丫鬟。格格不记得了?”雅媛挑眉,格格小小年纪,记性怎么这样差了。
“哦……翠芸啊,当然记得了,她现在过的怎么样,怎么改了名字?”殷桃心里还是糊里糊涂的,面上却做出恍然记起的样子。
“她算是个有福气的,跟对了主子。悫妃娘娘一入宫便提拔她做了大宫女,翠芸自己又是个要强的,看了不少书。后来觉得自己名字太过俗气,就禀明悫妃娘娘改成了墨香。三年不见,说起来还怪想念的……”
说话间马车一个轻震静止下来。殷桃下意识的掀起车帘向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远处林立的殿宇,大约就是阿玛说的西郊行宫了。所有随行的官员贵族将会于辰时之前在行宫前聚集,由顺治象征性地发个言讲几句国运昌盛四海归宁之类的吉利话儿,大队人马就该正式出发了。
赶车的小太监低眉顺眼的将车门打开,殷桃经过一番颠簸早已浑身酸软,不等人搀扶就迫不及待的扶着车壁探出半个身子去,微微一怔,皱眉看着地下。
这马车最大的毛病就是底盘儿太高。刚才从家上车的时候有下人搬来的木箱垫脚,而现在伏在车椽下的却是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太监。殷桃望着那单薄瘦弱的脊梁心里一阵纠结,踌躇了半天,终究是没办法入乡随俗。遂手臂撑在车椽上一使力,轻巧的避开小太监的身子跃在一旁,抬头向四方打量去。
行宫外头已经停满了各家贵族王公等候的马车。大清朝大多数会骑马的贝勒亲王和百分之八十的格格郡主都在随行之列。此刻来早了的年轻贵族们正三五成群的立在道旁闲谈,董鄂家的马车是由鄂硕亲手布置的,为了自家妻女坐的舒心,颇费了一番心思。又参考了西洋流传过来的一些马车图样,看起来独特大气。因此还没走近便引来了一些目光,交头接耳的探讨这是谁家女儿,生的当有多么国色天香,灵慧动人。
襄亲王博果儿此刻正在忙于应付贝勒格格们殷勤的问候和各种邀请,他从小跟当今顺治帝一起长大,今年二月底才被封了亲王,在众兄弟间还是唯一一个。正是贵族间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有不少大胆的满洲贵女朝他大献殷勤。博果儿深陷一片香海中左支右绌,脸上依旧挂着礼貌而亲和的微笑,眼底的烦躁却越来越浓,早知如此就该迟些跟皇兄一起来。这时他听得身边一个女子持着尖酸的调子问:“那是谁家的马车?怎么跟个南瓜似的。”
博果儿朝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被那辆奇特的马车吸引了注意——车身由上好的梧桐木打造。漆成淡鹅黄色。车壁向外微微凸出,远远一看还真像个南瓜放在案板上。车顶设计成华盖的造型扣在“南瓜”上,八角垂下红色的流苏。看起来非但不觉得滑稽,反而颇为独特精巧,博果儿眼睛里不禁带了些笑意,这马车的主人……看起来倒是有些特别呢。
博果儿眯起眼睛,有些好奇的等着马车停下。只见车内先是探出个脑袋来,左顾右盼一番,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低头思索一阵儿,竟然就那么灵巧的一个转身,跳过趴在地上服侍的小太监,径直从高高的车架上翻下来。
博果儿一颗心不知怎地微微向上一提,待见那女子轻盈落地,恍若无事般自顾自有些小得意的笑起来,露出两只洁白的小虎牙和一对儿深深的笑窝,恍若仙女一般。这才将胸口那股子滞住的气儿呼了出来,脸上不自知的泛起轻松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