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道是什么佳人,原来是个小野猫罢了。”人群里一个盛装女子掩唇嗤笑,顺便含情脉脉的朝身边潇洒英俊的和硕亲王抛个眼儿,以期得到意中人的赞同的回应。
博果儿微一定神,收回黏着在殷桃身上的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发言的女子,不知怎地连方才那一些儿礼貌的笑都装不起来了。再一回头,已经不见殷桃的身影,博果儿不禁有些兴趣索然,朝巴结他的众人微一颔首,便借故累了躲到行宫里歇息。
殷桃环顾了下四周,不妙的发现——自己似乎招徕了不少目光呢……惊讶有之,赞赏有之,当然更多是鄙视。殷桃低下头,尴尬的吐吐舌头,心知自己确实是出格了。满族虽然入关不久,风气还算开放,却并不代表贵族女子都可以恣意妄为。
“宛若格格果真如还如小时候一般天真随性,从不轻贱下人呢。”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殷桃回头,见一个宫女模样的绯衣女子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正笑吟吟的望着她。
殷桃纵然脸皮厚,当此夸奖仍是小红了一下脸颊。暗道还好这宛若格格本就活泼无忌,不然这一下就算不穿帮也会引人怀疑吧。
脸上堆出一个亲热的笑容来,用十六岁少女该有的娇俏声调道:“墨香姐姐好久不见,越发的漂亮了呢。劳姐姐久等,宛若好生过意不去。”
“格格哪里话,这是墨香份内的事儿。请格格移步行宫内暂歇,宫里刚传来话说,皇上娘娘的车架已经出发,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
说话间,墨香领着殷桃穿过曲折的长廊,来到一处幽静清爽的宫殿,匾额上题字“天然居”,墨香不无得意的笑道:“这匾额还是万岁爷亲手书给娘娘的呢,说娘娘举止天然,最得圣意了。娘娘说了,格格在她这里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爱做什么做什么,千万不要拘礼。”
殷桃心想:这悫妃娘娘圣宠如此浓厚,看来就是历史上的董鄂妃不假了,自己可要好好跟这位姐姐打好了关系,以后这金银珠宝啊荣华富贵啊……哇哈哈哈哈……
“格格?格格?”墨香絮絮叨叨许久不见回音,转头才发现殷桃根正立在屋子中央痴笑。雅媛一边上前轻轻的拽殷桃袖子,一边讪笑着朝墨香解释:“我家格格大病初愈,头脑还有点不清楚,让墨香姑娘见笑了。”
墨香则流露出一丝关心来:“如此格格还是在此休息一会儿吧,奴婢就不打扰了。”
墨香退下一阵子后,殷桃才缓缓从自己的白日美梦中醒来,脸上依旧维持着面瘫似的笑:“咦,雅媛,墨香到哪里去了?”
雅媛继续无语的看着自家格格刚回过神来,便尖叫一声,接着眼冒金光的在屋子里打转,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念叨些什么。连那普通的紧的蝶恋花彩玉小屏风也要美滋滋的看上半天,疑惑道:这眉眼身量,当真是我家小姐没错的呀,可这病了一场后,怎么性情就变的有点儿那个……
还好墨香的敲门适时打断雅媛的思量:“格格,圣驾已出了西华门,咱们该到外头接驾去了。”
殷桃恋恋不舍的放下桌上古色古香的纯金小香炉,被面色铁青的雅媛径直拽到了外头。
此时秋狩随行人员都已经到了,按品级分男女站成了两队,恭候顺治帝和他的皇后宠妃驾临。
博果儿站在贝勒堆里的最前头,一边跟身旁的永勋贝勒闲聊,眼神却时不时往女眷的队伍里寻觅,却一直没有再找到那个暗暗挂心的身影。直到他几乎以为方才那个灿然的微笑只是一场幻觉的时候,终于眼前一亮,殷桃一脸迷茫的在一位内宫女官的带领下寻到自己的位置。
博果儿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嘴角那一抹止不住的轻松的笑意。还好,她不是一场梦而已……
殷桃在贵女们堆里可就不怎么好过了,不少女子对她今日的闪亮登场颇为耿耿于怀,殷桃凭白遭受了不少白眼后,委委屈屈退到大道旁。
“雅媛,我哪里得罪她们了么?”殷桃郁闷的低声问雅媛。
“应该……没有吧!”雅媛同样纳闷儿。格格今天很乖啊,一定是这些郡主格格们嫉妒格格的美貌,恩,一定是这样的。
“雅媛,我就没有什么闺中密友在这里么?我眼神儿不好你帮我看看……”
“我的好格格呀,你忘记了么?八岁那年,你一言不合便差点将谦郡王家的千金的鼻子给咬下来。自那以后北京城里的格格郡主们个个您敬而远之。惟有一个和硕公主跟您……趣味相投,两年前嫁了平西王世子,格格便只跟咱们几个玩了。”
雅媛面色不变的对宛若格格的劣迹如数家珍,倒把殷桃听的汗流浃背——宛若格格在京城贵女圈中可谓是声名狼藉了吧。自己将来的路,恐怕不好走呢……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悫妃娘娘驾到,惠妃娘娘驾到……”尖细高挑的通传声一路从远远的路口传进来,还没等殷桃有所反应,众人已经如下饺子般扑通通朝着中间跪伏下去,殷桃本着再不出头的原则,下意识的随着众人一起跪下后才反应过来,暗自骂自己没出息,一点没有别的穿越人不跪天地不跪君的傲骨。
余光看到悉悉索索的各式的鞋子从身前的大道上迈过去,再听得上方远远的传来一声清朗淡然的“众卿平身!”殷桃这才随着众人站了起来。暗自揉揉因为跪的猛了而硌的生疼的膝盖,狠狠的发誓一回家就赶制几双“跪的容易“出来。
顺治的演讲倒是很精简,没说几句就叫大家各自回车准备出发,殷桃抬脚正要朝自己的马车方向走,墨香急忙拉住了她,笑道:“格格哪里去,主子早就吩咐了,让格格到她车里去,娘娘有许多话要跟格格说呢。”
殷桃也颇为好奇这名垂千古的董鄂妃到底是有什么魅力,引得顺治帝不爱江山爱美人。遂兴致勃勃的带着雅媛随墨香沿着一排车架朝前走去。
刚进了那宽敞如一间宿舍大小的马车,还未及打量,殷桃便觉得眼前一黑,被一个茉莉花香的身子搂在怀里。
“若若,好久不见,我真是想死你了!”头顶上传来激动的声音,抱的更紧了。
在这车里如此放肆的不会有别人,必定是传说中的董鄂妃娘娘。,殷桃无语拿双臂撑开些两人间的距离,捎带着翻个白眼。谁说宛若格格没有朋友,董鄂妃对她亲热的就不是一星半点。还有,这个年代女人们表达感情都要用这种勒死人的大拥抱么?从小鸟依人的美女额娘到高贵优雅的悫妃娘娘,难道是自己长的特别像某种大型抱枕?
怀抱终于松开,一张艳若桃李的瓜子脸儿放大在殷桃眼前,剪水双瞳仿佛会说话一般看着宛若,宛若倒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堂姐,近来可好?”
“若若……”董鄂妃一双美目瞬间黯淡了些,“几个月不见,你我竟已如此生分了么?”
“额……”殷桃拉关系的话刚一出口,已隐约发觉气氛不对,急中生智一改口:“我哪有,堂姐多心了。”
说罢感觉还不够诚挚,又眨巴着大眼睛补充道:“堂姐,宛若也时常惦记着你呢,只是我病了一场后,脑子总有些恍惚,不信你问雅媛。”
这一路上殷桃打着生病这个无往不利的旗号着实博取了不少怜惜和谅解,遇到应对不了的情况,只需要愣在原地等对方提示有用信息,再一拍脑壳恍然大悟状:这样啊,我病刚好,脑子还有点不清楚……咳咳咳,好吧,比失忆那招其实也没有强多少…
董鄂妃的脸色果然释然很多,脸上浮现出些心疼来:“前些日子听说你落了水,担心的我不得了,可是又出不了宫门,只盼着你早点挺过来……。”
“我福大命大,这不又活蹦活跳的了?”殷桃脸上笑成一朵花儿似的,心里头不免有些发虚。想到毕竟是自己鸠占鹊巢,那真宛若的一缕小芳魂早就不知道游荡到哪里去了。
“汉人有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依奴婢看,格格以后一定是个大有福气的人呢。”墨香不知从哪变了一盘精致点心出来,笑嘻嘻的插一句嘴。
“这丫头,嘴巴是越来越甜了,光这一个月来就从我这里骗走的赏赐恐怕就有大半个妆盒了呢!”董鄂妃又好气又好笑的嗔道。
“格格你看,明明是主子板着脸非要奴婢收下,到头来居然全怪到奴婢头上来了!”墨香嘟着嘴喊冤。她与董鄂妃从小一起长大,因此没那么多拘谨规矩,平时没外人时便跟自家主子如朋友般相处笑闹。
大队人马缓缓向前移动着。男子俱都骑着马儿走在前头,后面是浩浩荡荡的马车,供女眷们乘坐和放置起居物品。晨风中突然从车队中传出银铃般天真快乐的笑声,被风送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响彻在尘土飞扬的大道上,着实叫人心中一沁,脸上也不禁浮现起笑容来。
前头一辆马车里,一个杏眼桃腮的宫装丽人不耐烦的掀起帘子朝后望着,一边气呼呼的向同车里卧在塌上的女子抱怨:“姐姐,你看董鄂凤瑶那个狐媚样子,都是两岁半孩子的娘了,成日里装什么楚楚天真。最可气咱们皇上不知怎地,偏偏就爱喝她那口迷魂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