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冰冷的夜风吹过,秦无寇打了个冷战,浑身一颤,连忙翻身坐了起来。
只觉怀中一只小手正在抠自己的鼻孔,定睛一看,秦雨那黑溜溜的眼珠正提溜乱转,不禁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一看周边,却是一片黑漆漆的小树林。
秦无寇一拍脑袋,依稀记得自己是刚与一群官兵中搏杀,重伤垂死,好不容易抢回秦雨,就力竭晕倒了。此刻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他忙又检查了一下身子,发现箭枝都已经被拔掉,伤口也都包扎了起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不但血止住了,伤口还有愈合时的酸酸痒痒的感觉。
这时,他突然发现一丈外站着一个身着白色短衫的人,一点气息全无,就如一根木桩子一般立在那里。
秦无寇心中一凛,忙转过身来,伏身拜下,恭恭敬敬的说道:“感谢前辈救命之恩!”
“不是我救的你,是你的属下郑清河。”白衣人冷冷说道。
郑清河!老郑?
秦无寇喜出望外,忙四下里看去,可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
“不用找了,他不在这里。”白衣人的语气依然冰冷如铁:“镇北军要灭骁骑营,郑清河带了几十个人逃了出来,几天前来到这昌州城。”
“我叫黎木查,是湘西赶尸门的人,修炼驱鬼赶尸之术。我的九鬼炼尸大法需要九个命煞阴重之人自愿舍弃性命,成为我的座下鬼仆,协助我施法炼尸。我花了十几年功夫,也只寻得八鬼。”黎木查也不管秦无寇是否听得懂,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前几日正好遇见郑清河他们逃亡而来,我见郑清河正是命冲地煞、阴重血冲之人,是我鬼仆的绝佳人选。”
“只是我这收服鬼仆,必须得对方心甘情愿才行。于是我便跟随他数日,苦苦相劝,许诺只要他能答应归顺于我,我便尽力帮他解决尘世间的心愿。”
“郑清河自是不肯答应。谁知今日他们欲出城去,却遇上你被追杀,危急之时,郑清河将你救下。只是全城封锁,救了你一时,如何救你一命?呆在城中迟早会送命。”
“于是郑清河将你带至我处,答应归顺于我,要求就是带你出城,救你性命。”
秦无寇心中骇然,颤声问道:“那老郑……”
“自是自杀身亡,化作我座下鬼仆。”黎木查仍是不带一丝感情的答道。
“那其他人……”秦无寇只觉全身冰凉,不甘心又问。
“已被官兵全部剿杀。”黎木查言简意赅。
秦无寇闻言如遭九雷轰顶,想起自己亲人尽亡,全城被屠,就连军中的伙伴也要受牵连,眼中浮现出那群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热血汉子,他们爽朗的大笑、豪迈的歌声仿佛此刻都萦绕在耳边……
“都死了!都死了……”秦无寇心如刀割,只想一跃而起,挥舞着戮神刀,杀进昌州城去,倒在兄弟们的血泊中,也好过此刻这般的苟且偷生。
“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黎木查的一句话蓦然将秦无寇惊醒,是啊,自己可以去死,秦雨怎么办?
“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秦无寇答道。
“你们是否遇到有恶鬼纠缠之事?”
黎木查此言惊人,昨晚恶鬼附体兰花之事,秦无寇还历历在目,忙使劲点头。
“那就对了。此女娃乃不世出玄阴之体,体内阴灵力之纯正,是鬼魂精进修为的至宝,故为众多鬼物所垂涎。而你则是八字全阳之人,加上体内血气阳刚、煞气惊人,一尺之内可掩盖此女娃身上的阴力,令鬼物没有察觉,否则你俩二人焉能活到现在?”
秦无寇只觉这个黎木查一言更比一言惊人,听似危言耸听,却又句句中的,联想到之前的种种疑问,秦无寇更是觉得所言不虚。
更一想到面前此人也是修炼鬼道之人,难不成他也对小雨心生觊觎?
一念及此,秦无寇不禁抱紧了秦雨,眼中警惕之意大起。
黎木查感应到秦无寇的敌意,便冷冷说道:“我若要夺此婴孩,岂是你能阻挡?只是我所修炼尸之术,与那吸血纳煞、炼魂化魄之道相差甚远,此婴于我无用。而且此婴乃逆天造化之物,我自知法力低微、福泽浅薄,避之唯恐不及,你大可放心。”
秦无寇闻言心中稍微安定,可第一次接触这神鬼法术之异事,偏偏又铁证如山,不容怀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又是伏身拜下,恳切的说道:“还请法师指点,解救舍妹!”
黎木查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也罢!念你乃我鬼仆故人,我就当助他了却心事。玄阴之体是否能化去,我无从得知。只是佛门法术善于降魔驱鬼,你可往西前往金竺国万佛寺,求助高人一试。我这里有火阳石一枚,戴于婴儿身上,可令一丈外鬼怪无法察觉这孩子身上的阴灵力。若是有法力高深的鬼怪欺近你们一丈之内,那是你们命中该绝,你自求多福吧!”
说罢,黎木查扔出一颗红色的小石子,指头大小,鹅卵形状。
秦无寇刚一接住,黎木查又说道:“此处已是昌州城北百余里外,你身上的伤和婴儿的热症我也都用法力治愈了,答应郑清河之事我已算完成,就此别过了!”
说罢就要离去。
“法师请留步!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前辈应允!”秦无寇却急忙喊住黎木查。
“你还有何事?”黎木查停了下来。
秦无寇双手抱拳,朗声说道:“郑清河于我情深义重,此番舍身相救,更是恩重如山。小子斗胆恳请法师开恩,放郑清河魂魄转世轮回,小子感激不尽!”
黎木查闻言大怒,恶狠狠盯着秦无寇。
秦无寇全无畏惧,坦然对视。
黎木查终是忍隐不发,摸出一张符纸,往身上一贴,顿时一阵阴风刮起,化成一道白烟,朝树林深处遁去。
秦无寇朝着黎木查遁去的方向,运气大喊道:“黎法师,待小子学艺有成,来日定向法师索回郑清河魂魄,助他超生!”
其声朗朗,天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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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石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躺在一张又硬又冷的床上,身子下有薄薄的褥子,头下面也垫着个硬梆梆的的枕头。他依稀记起昏迷前自己正在使行者棍第九招……
突然,他惊起一身冷汗,大叫一声:“木炎!”便翻身坐起,四下环视一圈,只见自己身处一间雅致的房间里,古朴的黑色桌凳,简洁的白色屏风,只是周围安静得很,竟是一点花鸟鱼虫的声音也没有,甚至听不到一丝风声,安静得就如……就如一个古墓一般。
石屹似是被这份可怕的寂静吸引住了心神,手不觉一动,触到一个冰冷的东西,却是一股热流顺指尖传了上来,便是心中一凛,低头一看,自在棍就摆在自己身旁。想起自己昏迷前被飞剑刺伤,忙再扒开自己胸口的衣服,却是光溜溜的没一道疤痕!
石屹又是大喊一声:“木炎!木炎!”便是从床上跳下地来,提起棍子就走出房间。
出了房间,石屹却是一怔,眼前是一个精致的庭院,虽是假山怪石、凉亭水池,和一般富人家的后院无异,只是头顶的这片天却甚是奇怪,幽蓝幽蓝的,还不停的有波光闪动,直如那湖面一般。
莫非自己是在海底?石屹心念一动,不由得有些慌张,回过头来一看,只见一排厢房就在身后,连忙挨个推开门,想要寻找林木炎。
接连推开数间房,均是不见人影。正在石屹忧心忡忡之际,将一处房门推开,只见一张矮塌上静静的躺着一个少年,双目紧闭,正是林木炎。
石屹一步上前,却见林木炎面色如常、呼吸均匀,似是在熟睡一般。
石屹心中安定下来,却闻到一股异味,似是那酒水之气,便反身一看,只见窗前的书桌旁竟趴着一人,穿着一身白色儒衫,头扎方巾,打扮得就像一个书生一般。怀里还抱着一壶酒,壶盖掉在地上,竟是睡着了也不肯放开。
石屹心中一凛,虽是不知此人底细,但是身处这像是海底的奇异之地,这人只怕也不是普通之人。看他好生安置自己兄弟二人,应是没有恶意,不妨等他酒醒之后再问个明白。
在床头呆坐了许久,石屹已是有些浑身不自在了,可又不敢离开,生怕错过了这人醒来的时辰。
直到几个时辰之后,终于见那伏于桌面之人肩膀一耸,缓缓抬起头来,将手中酒壶晃了晃,却是无半点声响。方才苦闷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子来,伸了个懒腰。
石屹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只见这人转过身来面对自己,方才瞧清他的模样。只见他年纪不大,看似三十出头,面相儒雅,眉目也颇为清秀。只是那醉眼朦胧,脸颊消瘦,还有一些唏嘘的胡渣子,就连发髻也似乎久未打理,已是有些散乱,整个人是说不出的潦倒颓废。
那书生伸手揉着眉心,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看到了坐在榻前的石屹,便含含糊糊张口说道:“你、你……你醒来啦?”语气甚为晦涩,似是许久未曾人言,已是有些口舌不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