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屹眼睁睁看着李灵珠离去,自始自终终究是无人再将他唤醒,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象。他断然不能想象,世上居然会有人忍心杀害这样一位善良美丽的姑娘;他断然不能理解,俺们只是本分的过自己的日子,如何会有如此恶人不肯放过?
他眼前只是晃动着李灵珠的如花笑靥,老石头慈爱的神情,还不时插入那潇湘派中众人冷酷的嘴脸……是了,便是这帮自私自利、强人所难的道士,便是这群高高在上、装神弄鬼的修仙之人,便是他们,不让俺们过安生日子;便是他们,欺压俺们这凡人百姓……
突然,响起了一声抽噎声,打断了石屹的思绪。他扭头一看,却见林木炎泪流满面,盯着李灵珠的脸庞,在伤心哭泣。
“哭什么!”石屹突然青筋暴起,怒目圆瞪,已是失去了理智,粗着脖子冲着林木炎厉声大喊:“都怪你!就是你——!”
猛的抱起李灵珠,看也不看林木炎一眼,就冲出了门去。
林木炎却是被石屹这霹雳般的一声大喝惊呆了,呆立原地也是忘记了哭泣,只是耳边不断回响着石头哥充满恨意的声音“都怪你!就是你!”、“都怪你!就是你!”、“都怪你!就是你!”……
林木炎蓦的想起了父亲母亲,想起了那凶恶的二叔,想起了那家中的长老,心中竟是悔念横生:是了,石头哥说的对,都怪我!是我要去学什么修仙,是我要拜这个恶人为师,都是我……我害死了父亲母亲,现在又害死了灵珠姐!若不是我,他们都好好的活着,过着相亲相爱的日子……
林木炎越想越觉得全身冰凉,又如心中被狠狠的插入了一根刺,终是再也无法忍受住内心的煎熬,便也是掩面而泣,冲去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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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屹抱着李灵珠的尸体,已是无法宣泄内心的悲苦,只是漫无目标的狂奔,竟是跑出白公城去,不知不觉跑出几百里,入夜时分又是来到了衡州城下。
石屹看着那人流如织的城门口,又是想起了什么,便一转头往荒野走去,穿过几片树林,来到一个孤坟前。
此坟便是老石头的葬身之所,石屹弃白公城的石洞不住,长年在这衡州城行乞,也是为了常伴父亲。只是近来一年多未曾来,坟头已是长满荒草,在寒风中瑟瑟摇曳,更添几分凄凉悲寒。
他将李灵珠的尸体小心放在坟前的地上,上前去将坟上杂草一一拔除,便跪在李灵珠旁边,朝那坟头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喃喃说道:“爹,俺石头娶媳妇了。俺把她带来了,您看她俊不俊……”
说着说着,终是泣不成声,强忍了半天的眼泪如决堤的河水哗哗挂着脸颊流下。石屹一头栽倒在坟前,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是放声大哭,直至晕厥。
醒来时,已是半夜,却见明月在天,风动树梢,枝头乌鸦呀啊而鸣,李灵珠面色青白,已是有些狰狞。
石屹双手运劲,在老石头坟旁边刨了一个土坑,将李灵珠的尸体轻轻的放入土坑内。正待推土掩埋,却又觉心中万分不舍,便是跳下土坑,坐在坑底,痴痴的看着李灵珠惨白的脸。
如此呆坐了一夜,终是等到天亮放明。石屹强忍住心中悲痛,将那根发簪仔细的给李灵珠插戴好,又是把李灵珠手中的红盖头取下,覆于她头脸之上,伏身拜了三拜,再揭开红盖头,才轻声说道:“灵珠,今日是好日子,咱们便如此拜过天地成亲了。世世代代,永是夫妻!”
石屹将红盖头小心折好收入怀中,只见那铃铛在李灵珠发间熠熠生辉,深情拳拳终难排遣,便是紧闭双目,强忍不舍,将坑边泥土缓缓推下。
石屹葬得李灵珠,便是站起身来,离开了树林。却是心中茫然无念,也不知要往何处去,只觉天下之大,再无自己容身之处,便是信着脚步,懵懵懂懂向前走得。
终是本能作祟,竟是不知不觉便往那衡州城里走去,只是失魂落魄,一路跌跌撞撞,引来许多路人责骂。只是他抱着根恁粗的棍子,也没谁敢招惹他。
石屹走进城,胡乱的经过一个小院前,却觉那篱笆、水井都分外熟悉,抬头一看,院中有一三十几岁的妖冶女子,虽是一普通人家,却打扮得花枝招展、风情万种。
虽是时隔九年,石屹也认出了此人正是李寡妇。想自己七岁那年偷了她家一只鸡,累得爹被她姘头打得半死,她却是在一旁大声叫好。如此尖酸恶毒的女人,现也活得平安殷实;倒是灵珠,菩萨一般的心肠,却不得老天庇护……
石屹脑子里想得出神,眼睛却是木然的盯着李寡妇,半响也没挪开。
李寡妇本就觉得门口这个贼头贼脑的小伙古怪,现下还死盯着自己不放,瞧那穷酸的模样就让人气恼,当即扯开嗓子,破口大骂:“哪里来的小贼,偷看你老娘!待老娘来挖了你的贼眼珠子……”
石屹一惊,已是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见李寡妇骂得凶,也不接茬,继续迈开步子往前走。
却不料那屋子里闻声冲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粗鲁汉子,高喊着:“莫要慌张!小贼在哪里?待老子来收拾他。”
李寡妇一指,他便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正是这李寡妇的姘头——镖师阎镇伟。
此人一步冲到石屹面前,指着石屹喝道:“就是你这小贼!盯着人家良家女子不放,心里定是想着下三滥的勾当。待爷爷打折你另外一条狗腿!”
说着已是一口唾沫吐在了石屹的脸上。
石屹此刻了无生趣,自也是无精打采,只是觉得甚为烦躁,想要寻一清净之地想自己的心事。便连脸上的唾沫都懒得去擦拭,绕开一步,想要走开。
那阎镇伟本就没将这个瘦弱的瘸子放在眼里,此刻见他也不敢还手,更是肆无忌惮,抬脚就朝石屹胸口踹去。想他一脚能踹得老石头三年都不得痊愈,自是有些力道。
石屹只是呆立原地,不闪不避,甚至心中恍然,心思尽在自身遭遇上,根本未曾去想此时有人正在打他。
那一脚踹个正着,石屹是纹丝未动,那阎镇伟却是被弹出老远,撞在院门上。
阎镇伟气得哇哇大叫,想他在这衡州城里大小也算是号人物,几时在这种平头百姓面前吃过瘪,更何况只是一个瘸了腿的穷小子。盛怒之下便是失了理智,冲到门后操起一把斧子,朝石屹面门砍来。
石屹本能的捕捉到一阵杀气,不由得抬眼看去,只见一把寒光闪闪的斧子朝自己劈来,心里竟是有了一丝解脱的快意:
也好,如此也好。爹爹死了,灵珠也死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便是让这人一斧将我劈死罢,快些投胎去会灵珠。
阎镇伟一斧正正砍在石屹脑门上,本以为必是要将这个可恶的小贼开了瓢,却不料一阵巨大的反震之力弹上来,如同砍在一块硬石上一般,震得虎口一阵酸麻。
石屹额头上只留下了一个寸许长的浅浅血口子,渗出一点淡红色的血清。
想石屹此刻已是玄灵气炼气四层,又被孙悟空所留体内的金气改造过身体,虽还不是金身不灭,却也称得上铜皮铁骨了。这阎镇伟下三滥的武功,拿着这劈柴的斧头,又如何伤得了他?
石屹更是心如死灰:这想死也那么难如愿么?贼老天,你一定要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世上受苦吗?
阎镇伟被震得蹭蹭蹭连退几步,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却见那瘸子仍是呆若木鸡的立着,看也没看自己一眼。便更是觉得脸上无光,又举起斧头冲了过去。
谁知,突然一人出现在二人之间,挡住了阎镇伟前进的路线。那人穿着一身道袍,白净斯文,正笑吟吟的对着石屹道:“石师弟,你好大的本事啊!连田师叔都能让你给暗算了!”
在他看来,炼气期弟子能杀筑基期修士,定然是暗算无疑。而且那筑基期修士神识能达百丈之远,要靠近都实属不易,暗算岂又是那般容易的,故而他又赞石屹“好大的本事”。
石屹认得来人,正是师叔岳峰的弟子乔岩松。以前在瑞天境的时候也碰到过,虽是没搭过话,却也听楚怀玉说过,此人怕是有炼气七八层的实力。
石屹虽是不愿独活,却对修仙之人深恶痛绝。死在阎镇伟这等恶霸手上都行,但要他在这修仙之人面前束手就擒,那是万万不能!
当即是一抖长棍,摆了个起手式,便是冷冷的看着乔岩松。
乔岩松轻巧的说道:“石师弟,莫非你还要反……”
这时身后的阎镇伟却是大喊一句,打断了乔岩松的话:“小贼,今日不取你狗命,老子就……”
话没说完,却是刷的一下,一根高丈余、碗口粗细的岩石尖刺突然从地下冒出,自阎镇伟胯下刺入、后颈处穿出,将他整个人挂于半空,当即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乔岩松皱了皱眉头,甚是厌恶的嘟囔道:“这凡人如此呱噪,真是烦人……”
转过头来又是笑吟吟的对石屹道:“师弟何必浪费气力!门中叮嘱过我,一定要活捉师弟回去,交予长老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