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屹仍是不答话,只是握着棍子指着乔岩松,那李寡妇却是见姘头被杀,惊声尖叫一声,便躲进屋里,紧闭房门不出了。
乔岩松也听说了这石屹的悍勇不畏死,想今日不费番手脚,还真是带他不走,便是一抬手祭出自己的上品攻击法器——移山印。只见他手中抛出一枚几寸见方的铁印,却是迎风一涨,变得如磨盘大小,以雄浑无比的气势朝石屹压来。
石屹一棍挥出,击在那方大印上,却觉一股巨力铺天盖地从身体各个方向压来,竟是再也无法向一旁躲避,只能是撑起棍子苦苦抵挡那迎头压下的铁疙瘩。
这乔岩松精习土性功法,已有八层修为,这法器又是制作精良,攻击之时能带动土性之混浑巨力。对面被攻击之人,便如负上万斤重担,难以腾挪。若不是他有心活捉石屹,并未用尽全力,否则此刻便将石屹砸成肉酱了。
眼见那铁印越长越大,石屹再也支撑不住,突然想起一物,便是一运玄灵气。
只听得那大印轰然砸下,将地面砸出一个几尺余深的大坑来,坑内空空如也,竟是不见石屹踪影。
“土遁术?”乔岩松大惊,要知道各种遁法都是各门派珍藏的保命潜逃之秘术,若是外流,必让人研习出追踪和拦截之法,故在各门派中非核心弟子都不轻易传授,就连乔岩松也不曾习得。
石屹正是想起墨降龙所赠的土遁铜符,便催动土遁而逃。此符不是一般的一次性纸符,虽不含法力,却胜在可以反复使用。只是石屹修为有限,只能在土中穿行数十丈,便要回到地面。而且法力有限,也只能连续使用数次而已。
乔岩松虽是不会土遁,却恰巧修炼的是土性功法,对土地的异动是何等的敏感,当即神识潜入地下,已是探知了石屹逃逸的方向,忙展开身法,追踪而去。
石屹正遁至不远处一茅屋的地下,神识感应到地面乃是一屋子,便钻出来想要躲避片刻。谁料,刚一出地面,便听得屋顶一声咔嚓巨响,心知不妙,忙又遁入地下。
只见那移山印变得大如房屋,从天而降,将那茅屋瞬间夷为平地。
石屹又是逃到一水塘下,想憋气躲在水中。那乔岩松又是追击而至,一印将那水塘打成深坑。
俩人如此这般一逃一追,石屹仓皇之间遁到一个小院地下,那乔岩松也是如附骨之蛆跟来,那移山印大如小山,在半空中提溜直转,蓄势便要砸下。
石屹正待再逃,却见小院角落里哆哆嗦嗦一家三口缩成一团。一个清瘦干瘪的中年汉子,留着几缕长须,虽是事隔多年,石屹仍是一眼将他认出,正是那九年前铁石心肠、不肯舍药的莫大夫。他旁边却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小男孩,与林木炎一般八九岁的年纪,已是吓得面色惨白、泪流满面。
石屹见那移山印已是转眼就要砸下,这莫大夫虽然可恶,但他那老婆孩子却不免要与他一道横死。石屹胸中一热,已是从土里钻出,大喝一声:“停下!俺与你走便是!”
那移山印嗖的一下,又变成几寸大小,飞回乔岩松手中。
石屹看着莫大夫一家渐渐平复的眼神,心中一阵哀叹:罢了罢了!我一个一心寻死之人,何必又累了这一家三口陪我丧命!
那乔岩松却是一步箭也似的蹿过来,将一张符咒贴于石屹胸口,只见地面泥土瞬间蔓延上来,将石屹全身包裹成一个土团,独独留了一个脑袋在外面,教他再难挣脱。
石屹看着惊魂未定的莫大夫,运气喊道:“莫大夫!你可记得六年前在你门口跪了一天的小乞丐?”
莫大夫虽然看不懂法术,却也明白是这个人甘愿束手就擒,才救了他一家性命。此时却听他如此说,忙仔细一看,只觉此人眉目中依稀可辨,似是当年那倔强可怜的小乞丐,不禁诧异道:“是你……令尊可还安好?”
石屹凄然一笑:“你不肯给药,俺爹第二天就去世了。”
莫大夫失声“啊”了一下,便是满脸失神之色,哑口无言。
那乔岩松扛起包裹着石屹的土团,运起那神行之法,便往潇湘派山门赶去。
~~~~~~~~~~~~~~~~~~~~~~~~~~~~~~~~~~~~~~~~~~
林木炎从白公城出来,也是朝衡州城方向而来,失魂落魄的走了一天一夜,才来到那城外的破庙前。
眼见那个孤零零的黄土堆仍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坟前立的那根木桩却已是长出了几根枝条,木桩上深深篆刻着的“林儒秀贤伉俪之墓”一行字,字字如那钢针一般,扎得他心中阵阵刺痛。
“爹——!娘——!”林木炎一把抱住那根木桩,失声痛哭起来。任他如何天资卓越,任他如何聪慧过人,但他始终还是一个九岁的孩子。纵泪有千行,又如何流得尽他心中的悲苦!
此时,残阳如血,寒风悲鸣,千山层林俱在此刻无语,荒野之中唯有这个孩子凄厉的哭喊:“爹!娘!是木炎不好,是我害死了你们!我还害死了灵珠姐,是我不好……你们都走了,石头哥也不要我了!爹——!娘——!我不要活了,你们带我走啊——!”
林木炎的手指用力抠着地面,尖利的碎石将十指割得血肉模糊,那稚嫩的小脸在木桩上不住的磨蹭,那粗糙的树皮上也是染上了淋漓的鲜血。心中的自责与痛苦便如一潭凝滞浓黑的死水,无处宣泄,终是一口气卡在胸口,也是昏厥了过去。
背后却是出现了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面黄如蜡,干瘦如柴,正是潇湘派的岳峰。
只见他如老鹰抓小鸡一般,将不省人事的林木炎拎起,便朝白沙城方向而去。
待林木炎醒来,却已是身处潇湘派的大殿之中,前方端然坐着四个老者,正是赤松子、云瑞子、鎏金及风玄洞的清风,这四位结丹期长老。旁边两侧则分别立着白雪萍、岳峰两个筑基期的师叔辈。
那云瑞子见林木炎醒来,便是和颜问道:“木炎,你如何要叛逃师门?”
林木炎只是木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塞满的是悔恨和伤心,哪里去理会对面之人说的是什么。只是茫然的四下里看看,却见石屹抱着棍子,蜷成一团,就躺在他身边的地上。
那脸贴着地面,双眼俱是死灰般的颜色,分明是醒着,却不抬头看自己一眼。
却听见云瑞子又继续说道:“木炎,你乃难得的天水灵根,千万莫糟践了自己的资质。只要你答应安心修行,将来光大门楣,便不追究你叛逃之事,你看如何?”
不待林木炎答话,旁边的白雪萍却是插话道:“云瑞长老,怎可如此!此二人谋害师长、叛逃师门,罪无可恕……”
“住嘴!”鎏金长老一声大喝,止住了白雪萍的话,又是沉声说道:“田师侄死因查得明白,乃是遭受棍棒打击而死,定是这石屹恶徒所为,便将他依门规处置吧!林木炎天资难觅,又是初犯,念他年纪尚小,定是受石屹拐带……”
话没说完,却听见林木炎缓缓开口:“石头哥,是木炎不好,害了灵珠姐和你。木炎心里也很后悔,只是大错铸成,无力挽回……”
石屹仍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面如槁木,也不知是否在听林木炎说话。
却见林木炎手臂蓝光一闪,已是将水气凝成一根晶莹的冰刺。
众人看着他,均是不明其意。白雪萍嗤之以鼻,心道:在座四位结丹期长老,两个筑基期修士,随便一个人伸根手指头也把你摁死了。你一个小小的炼气三层,还敢拿着这根破冰条来拼命不成?
“天水灵根……又是天水灵根……便是这天水灵根害死了这许多人。”林木炎却是怔怔看着手中的冰刺,喃喃自语,脑子里却是不断回响着石屹责怪他的大喊。
又是转头看向石屹,轻轻说道:“石头哥,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心中总是将你和灵珠姐爱极了,便如爱那爹爹妈妈一般。错是我犯下的,这便给你赔罪吧……”
说着,已是凄然一笑,将那根尺许长的冰刺一下全部刺入丹田之中!
只见那根冰刺从小腹刺入、自后背穿出,一点滚烫的血花飞溅到石屹的脸上。
石屹蓦地一下坐起,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倒地不起的林木炎,林黄氏临死前的眼神自脑海里划过,一时间后悔、难过、伤心、愤怒……百般滋味潮水般涌上心头,顿觉手脚冰冷、茫然失措。
“哼!”那云瑞子却是愤然站起身来,一拂袖转身离去。
其他三位长老也是看得明白,这小子腹部贯穿,已是命在顷刻,虽是一粒丹药便可保得性命,只是这丹田已破,便不能修仙,还浪费这粒丹药作甚?
均是大感索然乏味,起身便走了。
白雪萍明白长老们的意思,见这小的虽已是重伤濒死,这个大的却还是活蹦乱跳,若不将他好好折磨一番,还真对不住那日在众人面前被他辱骂的耻辱。便是狞笑看着石屹,脑子里努力思索着什么恶毒的招数。
石屹呆坐半晌,突然是神色一振,嘶声力竭的喊道:“木炎,是石头哥错怪你了!你挺住,不要死!石头哥马上救你!”
说着便是长身而起,如天神般长棍一扫,已将大殿里两根水缸粗的石柱打断,那大殿一角轰然一声巨响,崩塌下来。
白雪萍、岳峰均是大惊失色,想这殿里供着祖师爷的牌位,更是供着太上老君神像,这看护不周的罪名可是担待不起。当即双双运起法力,支撑住塌下来的屋角。
石屹却是趁此机会,一把搂起林木炎,扛于肩上,箭一般冲出大殿。
几个呼吸的功夫,白雪萍已是将大殿稳住,便赶紧追了出来,却已是不见了石屹的影子。神识一放,也是没有发现,必是已在百丈之外。
她气急败坏,如何能容忍石屹就此逃脱,只是知他二人已是没了山门令牌,死也出不去山门禁制,此刻又能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