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人抛出这些话来的,京兆府有查到吗?”穆殷沉思片刻后问道。
窦西园摇了摇头,“正如臣先时所说,如果现在的言论已经汇聚成一条河流,那么其源头就是无数的溪流与沟渠,要追根溯源,只怕已经不可能。”
听到这样的回答,穆殷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再次拣起一块糕点丢进嘴里,缓慢而有力地嚼着,咽下之后端了杯茶一口饮下。
“西园,你说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这件事是吗?”
窦西园奇怪地看了皇上一眼,点头答道:“是的。”
穆殷用手帕擦了擦手,忽然对窦西园露出少年明朗的笑容,“西园,我们去听听他们是怎样说朕这位表哥的,如何?”
朱雀街依旧热闹繁华,入眼所见皆是百姓安乐喜居的笑容。只是,窦西园此时却没有心情来感慨这繁华景象,而是揣着一颗心异常谨慎地关注着身周。
从皇上说要出宫他苦劝无效后,只得叫来了皇宫的侍卫长随同,而自他们瞒着宫里的大臣悄悄出了宫门来到大街上后,他整个人就如一张紧绷的弓一样,随时警惕着身周的风吹草动,哪里有半点少年人好玩的天性。
穆殷却是极少出宫一次的,看着街的物事都觉新鲜有趣。当然,如果不是身边有两位门神的一样的人不停劝说着他回去的话,他想就更完美了。
“西园,长天,你们不要弄得好像是在敌营一样,我们是来逛街的,可不是视察敌情啊。”穆殷看到身边两个人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很是无奈。
“皇上,你是天子,不该这样随便离宫的。”崔长天趁机进言,他是皇宫的侍卫长,负责皇上的安全,如果皇上掉了一根头发,于他来说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怎能不提心吊胆。
穆殷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忘了离宫前我是怎么交待的,若身份泄露第一个要斩杀的,就是你崔长天。”
语气虽然淡淡,其中的威严冷酷却让崔长天这个侍卫长惊出一身冷汗,他赶紧低下了头,“是公子,属下知错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了一个颇为热闹的酒楼,穆殷停下脚步,感兴趣地向楼上望了一眼,“西园,这里的人看起来很多,你说里面会有人在谈论那件事情吗?”
“公子,酒楼茶馆向来是消息传播之地,这间酒楼规模不小,人员繁杂,而那一件事最后在京城传的甚热,此处应该也会有人讨论。”窦西园虽然担心,但他与皇上相处日久,最了解皇上的脾气,虽然年纪还小,一旦决定的事却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所以还不如配合他尽快将事情办完,早些回宫。
穆殷淡然一笑,率先朝里面走了进去。他此时一副富家公子打扮,身上的衣服都不是寻常面料,身后又有两个看起来不同于寻常人一样的随从,所以一入酒楼便有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
“这位少爷里边请,我们楼上的还有一副靠窗的雅座,小人这就引您上去。”
“不必,给我在楼下寻一处座位便好。”穆殷淡然拒绝,他来本就是为了听坊间的言谈的,又怎么回会躲进房间里去呢。
伙计一愣,从来那些公子少爷都是要一个雅致的环境,不屑于跟大厅里那些贩夫走卒为伍,没有雅座之时还要用银子砸出一间来,怎么今天会有人主动跟他们那些寻常百姓坐在一处呢。
“我家公子说了,还愣着干什么,寻一处角落里的空位即可。”窦西园适时走上前来将伙计点醒。
伙计重新挂上一脸笑容,将三人引到大堂角落里一处干净座头。好在这家酒楼看起来也很简洁干净,虽是楼下贩夫走卒聚集的地方,倒没也没显得脏乱。
穆殷袍子一撩在凳子上坐了,抬头一看两个柱子一样杵着的人,微微一笑,“你们也坐下吧,这样站着,像什么样子。”
窦西园往周围一看,果然他们一行人这样进来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此刻他与崔长天一左一右站在穆殷身边,那些停留在他们这一座的目光就更多了些探究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只好跟着坐了下来,同时还拉着崔长天也一起坐了。
穆殷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满怀新鲜地向四周打量了几下,语气微有些兴奋地说道:“原来酒楼就是这等模样,却不知一般人在这里吃的都是什么。”
他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在三人坐下不一会儿,那名伙计就送上了茶水跟菜单,为了让皇上亲眼见识一下,窦西园一样菜都点了一个。
等到菜陆续送上来后,穆殷兴致颇高的每一样菜都尝了一下,虽然比不上宫里御厨的手艺,却也是别有一翻滋味,他一边品尝一边点评,倒把进酒楼里来的事给抛在了脑后。
当所有的菜都上齐了时,穆殷的肚子已经饱了。他看了看另外两个连筷子都没动的人——窦西园还好些,毕竟与他从小一起长大,虽为君臣,更胜兄弟,对他只是担心,倒并不全是拘谨。反是那崔长天,因为跟着穆殷的时间不长,虽然穆殷年纪小,但毕竟是九五之尊,从小的忠君思想让他觉得跟皇上同坐一桌已是大不敬了,哪敢再与皇上同桌吃饭。
此时到了中饭的时辰,酒楼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好在他们选的是角落的位置,所以人虽多却也挤不到。
来这吃饭的人多是附近做买卖的没时间回家的人,也有那些个不想做饭来改善一下伙食的人家。人多了,话题便也多了起来——人的一张嘴除了吃饭,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用处,那就是将各种自己听来的消息再说出去。
其中一桌与他们隔着一张桌子的两个人的谈话,引起了穆殷的注意。他不动声色地望过去,只见那两个都是商人打扮,叙了些家长琐事后,其中那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感慨道:“如今这生意可难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