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冷木溪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
“哼,就算他柏家手段通天,难道还能伸到千里之外的阜央城去!”李半月却似没听见,冷哼一声后,脸上笑容未改,“还好还好,当初下了山寻事做的人,我都让他们去衙门做了报备,是有户籍的,都是录入在册的良民。就算他们要毁去这些证据,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在此之前,断不会对阿爹下手了。还好还好。”
“半月——”冷木溪抓起她的袖子摇了摇,“半月你还好吧?”
李半月微微一愣,像是突然醒过神来,抬头怔怔地望向一脸忧心忡忡的冷木溪,忽然露齿一笑,奇怪地问道:“冷二哥你苦着脸做什么?”
冷木溪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眼睛看向李半月的手。刚刚半月自己不知道,她在说话时手紧紧抓在椅子的边缘,被上面突出的细刺给扎出血来了,她却感觉不到痛。
李半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待看到掌心的斑斑血迹时微微愣了一下,似乎很疑惑自己的手怎么弄出血来了,随即却是淡淡一笑,将手随意地摇了摇放在腰侧,看向冷木溪,平静地问道:“京兆尹怎么说?”
冷木溪略一顿,答道:“姚大人说要验证映月姐说的话,派人去查户籍。那郑太成被暂时收押了,就在我刚到府衙时,又有好几批人同时去状告郑太成以假充真,险些害人性命。”他想了想,问道,“半月,那些人是你叫去的吗?你为什么花这么大力气去指证郑太成呢?”
李半月目光平静地注视前方,闻言略笑了笑,语气淡然地答道:“郑太成是引起事端的人,如果指认他的话得到充分证实,那后面说出的话会让人更加相信。”微微抬头,看到冷木溪脸上不解的神情,嘴角略扬,扯出一抹淡淡嘲讽的笑容,“这便是人的僵化固执所在,相信了一个人开始时说的话,那么也很难怀疑那个人之后说的话,因为那样,就等于怀疑自己。”
李半月抬头看向窗外,声音有些飘忽,“我们在京城其实没有多少可依靠的力量,对手弱小时自然有应付有余,可当我们对上的是所谓皇亲,将来有可能面对整个国公府时,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借势。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冷木溪挠挠头,半月后面说的话他听不明白,这时却见李半月回头,目光柔和地望着他,轻轻说了一句:
“二哥,明天我们去看阿爹。”
为防囚犯逃脱或有人劫狱,京城中关押犯人的地点很隐秘,尤其是被叛死刑的犯人,所在死牢更是鲜有人知。
当冷木溪跟着李半月穿街过巷,走过了一个贫民区,一条正待建设的街道,再穿过一片密林后,终于来到了关押李元德的死牢所在。一路上他心里都在犯嘀咕,昨天半月告诉了他今日来看大伯后,便没再说其他话,而无论他怎么问半月也不再开口。
瞅了眼四下荒凉且带阴森的景象,冷木溪心里有些发毛,挨近李半月压低了声音问:“半月,大伯真的被关在这里吗?”
李半月跟着前头一个全身罩在斗篷里的人走,头也不回地答道:“在与不在,等会进去了就见分晓。不过,即是风行的消息,料想不会出错。”
风行,他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一个江湖上专司出售消息的组织。这里售出的消息,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而想要从风行买消息的人,不仅要有足够多的银子,还必须要有熟人介绍,但凡陌生或他们觉得可疑的人物,是一概不见的。所以风行虽然在江湖上盛名已久,知道其底细的人却没有,唯一让外人所了解的,就只有那些将消息传递给客人的风行者——也就是前面那一个全身笼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只是,半月又是怎么找到这条路子的?
等站在一面千仞高的石壁前时,冷木溪傻了眼——这里,会是关押死刑犯的所在?那,牢门在哪里?
在他发愣的时候,却见那名罩在斗篷里的风行者黑袍一晃,便失去了踪影。
冷木溪吓了一跳,扯着李半月退后几步,喊了起来,“他人那里去了?”
李半月回头很不满意地瞪他一眼,伸手向前指了指。冷木溪一看之下再次呆住,原来石壁前方的一块大石后头有一道入口,刚刚那名风行者转入大石后,因他全身罩在黑袍里,乍看之下和黑色石头融在一起便如突然消失不见了一样。此刻他定睛看去,见那名风行者正站在入口处,一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从兜帽下方冷冷地看过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李半月没好气看了看他之后,甩开袖子跟了过去。冷木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傻傻的笑容,那人没说清楚,他怎么知道关押人的地方怎么这么奇怪,怎么能怪他嘛。
沿着石阶往下走,里边黑黢黢的,潮湿而阴冷,只有两壁昏暗的火把照亮前路,冷木溪感到身上的寒毛都已经竖了起来。但当他抬起头向前看去时,却发现前方那个少女的身形挺得笔直,步子是那样坚定——心里于是升起一阵愧疚难过来。山寨里的人让他跟来,是为了保护半月的,可是自到京城以来,似乎是半月时时维护着他,而自己表现得像个幼稚的孩童一样,总要躲在半月的身后。
想到这里,冷木溪的背脊蓦然挺立如一杆标枪,加快了步子走到李半月前面,沉声说道:“半月,你跟在我后边,小心些。”
李半月先是一愣,继而温柔地笑了起来。
足足走了有半柱香时间才下到地底——这死牢,到底是有多深啊?
冷木溪深呼了一口气,回头去看李半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微笑的脸庞。那微笑在如此逼仄昏暗的地底,有如朝阳般点亮了四周一切的黑暗。冷木溪忽然觉得不再那么害怕了,于是脸上也浮现起了笑容。只是他这笑在回过头的刹那被冻结住。
“这、这……他、他——”一根手指颤巍巍地举起,望着前面的方向目瞪口呆——因为,明明刚刚还站在那里的风行者,此刻忽然不见了,是真的不见了,他瞪大了眼睛,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变身壁虎贴在墙上。
“他走了。”李半月气定神闲地上前一步,将他的手放下,语气再平静不过,“他已经带我们来到了死狱,任务完成了,自然要走了。”
“死狱?”这下冷木溪彻底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