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一日,某位白马轻裘的少爷带着豪奴强仆正在街上游荡,不小心瞟到一家客栈里有位貌美娘子,色心一起上前勾搭,哪知美貌娘子名花有主乃客栈老板的娘子。调戏不成被美貌娘子的夫君狠揍一拳,掉了满地牙,而这个出手如风的狠人正是虎啸寨姓白名原将客栈开到京城的强人。可想而知得罪权贵的下场,当天晚上白原被抓,客栈被封。权贵少爷在脸上的伤没好全之时,色心不死继续上门欺负无依无靠的柳小娘子,且以其夫性命逼其就范。哪知柳小娘子强盗窝出身,看似柔弱,其性刚烈,不容欺辱,扑上去一抓一张俊脸便皮破血流,让个权贵少爷心痛得不行,大怒之下狠力一甩,一甩甩到墙壁上顿时撞个头破血流当场殒命。这一幕,刚好被找上门的李元德瞧见,血气上涌之下大打出手,权贵少爷继破相之后肋骨根根断,奄奄一息被人抬走。再不到一柱香时间,李元德披枷带琐被带走,几日间功夫,居然成了见色起意强抢他人宠妾不成,将人打死的杀人犯。其时,丫环映月护着小主人躲在后院,李元德被抓走之后她知道事情已非是自己所能处理的,唯今之计,只有保住小姐和姑爷的孩子,到寨子里来人之时,她愿挺身而出,即便搭救不了姑爷,也不能让那凶手逍遥法外,更不能让李爷蒙受不白这冤。
映月将当日发生的事详细道来,只隐去了各人身份不表,说李元德是小姐娘家来人。她与柳小姐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因此述说之时,形容凄惨,言辞悲切,几次不能成语,说到柳小姐惨死之时,更是泣不成声,周边的人听了,不少也跟着落泪。有认得那白家小娘子的,忆起那温柔娴静的模样,如今竟是再也不见了,不由得更是悲从中来,哭得比丫环映月还要伤心。
车中之人静默片刻,还是低沉淡然的声音,“既如此,又与郑太成有何干系?”
“大人,将军大人。”映月膝行几步,满脸激愤,“我家小姐足不出户,连内院都甚少出的,而来客栈投宿的又多为外地来的正经客商,几年来,斗嘴的事都不曾发生过。那恶少是京城中人,偏巧那日就撞见我家小姐,直奔了客栈里来,他本自色心已起,旁边的几个从人又都不停撺掇,这才——这才惹出了来后的事。”映月悲不能语,抹了把泪,强自镇定,接着道,“我虽不知那恶霸是谁,但他几个随从中我却见过一个,事情发生的前几天,我曾见到那人在一家酒楼饮酒,而坐在他对面的,正是郑太成!”映月豁然指向郑太成,目光如寒冬冰刃般向他射去,郑太成冷不防被她震慑住,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哦,你可知那人名姓?”
“原来不知,后来知道了,那人叫黑三,一个嗜赌如命的破落户。”
郑太成蓄了一口气正要骂映月血口喷人,然而那个名字一出口,对他来说如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懵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完了,她怎么知道黑三?她怎么知道黑三与我喝过酒?能否认吗?他现在能否认吗?猛一抬头,那气度森寒的卫士映入眼中,本有的一点侥幸心理便去得无影无踪了。
车厢里又是一阵沉默,此时映月已将要说的话全都说出口,浑身上下再没了一丝力气,软倒在地。
片刻后,那个低沉如山的声音不带丝毫变化的响起——此时在众人眼中,那马车所在,正是一座令人仰之弥高的山峰——然而他话甫一出口,顿时如在湖面投下巨石,激起一阵惊涛骇浪,“黑三昨日死了。”
郑太成一惊,马上又转惊为喜,黑三如果真的死了,那死无对证,他抵死不承认谁也不能奈他何。只是他高兴得太早,马车里的那个人在说完上一句后,下一句话却让他立时如坠冰窖,浑身冰凉,“若无不可告人之事,何须灭口杀人。张达,你传我口谕,派人将这几人送去京兆府。另外被捕一人叫什么名字?”
后面那一句却是针对映月而发,映月本来听到黑三死了消息时,内心一阵慌乱,没有了证人如何为李爷洗刷冤情,又怎么救出姑爷来。哪知峰回路转,黑三死了反而让郑太成的嫌疑更昭然若揭。她心里欢喜,难道这竟是二小姐做下的?听到问话,赶紧伏身回答:
“姓李,李元德。”
马车之内的人不再说话,那叫张达的侍卫统领点出几个卫士押送这两人,其中一个卫士如狼似虎般将满脸死灰气的郑太成提起。郑太成心里绝望至极,亏他以为除去了白原,自家的生意会好起来,还特意做了块崭新的匾额,这才挂上去几天而已。
与此同时,朱雀街的另一头,又一辆马车缓缓行来,同样外表质朴,只是有心人就会发现,那车篷覆着的东西,竟是鱼纹绡。鱼纹绡,因能像鱼鳞一样,水浸不湿,兼之质地柔软细腻,素雅大方,是许多大富之家拿来制衣的上好面料。平常人家,得到半匹也是珍而重之,留到嫁女之时做嫁衣穿,像眼下这样拿来盖马车,说是暴殄天物也不为过。也由此可看出,马车里的人,奢华到什么程度,这种低调的奢华,更显示出足够的底气。
马车在人群外围停住,赶车的老者望向车帘后问道:“少爷,前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将路堵住了,马车过不去,你看如何是好?”
帘子后边传出一个淡雅如玉的声音,“嗯,安伯,那就绕道西街吧,正好我去看看新开的铺子。”嗓音清和好听,然而听着竟有几分不足之气。
那叫安伯的闻言眉头微皱,似是知道他心中所虑,那个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安伯,我只是去看看便回,马车也不下的。”
安伯在心里长长一叹,挥鞭调转马头,却忍不住向他背后之人温和地念叨:“少爷,你这次出去了将近半年,老爷念着,盼你早回。”
“嗯,我知道的,不然,安伯你将马车赶快些?”那少爷带笑的说道。
马车里的人虽那样说,安伯却不敢真的打马赶路,他宁愿回去的迟些,也不想马儿跑快来颠到了少爷,到时不等老爷罚他,他自己心里就要愧疚到死。
这辆马车刚转过了头走去不远,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开,自觉让出一条路来,几名披甲卫士护着一辆黑色马车驶出人群,渐渐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