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崇正眼睛有些发黑,失神而机械地往前走着,脑子里昏昏沉沉胡乱思忖,“或许真是我认错了?若果真是她,她怎么可能还留在这东京城内?又怎能面对我时视若无人?”他跌跌撞撞着,一不留神,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这一撞让他清醒过来,忙施礼准备给人赔罪,被撞的人却并没有恼火,而是焦急地询问起夏崇正来:“这位公子,你在后花园可看见一个个子不高,模样清秀,穿一身赭红长衫的年轻公子?”
夏崇正闻及此言,注意到眼前的这个小厮,这不就是刚才那个说话语气有些古怪的林公子的小跟班吗?于是,他答道:“你说的那位公子是不是姓林?”
“对啊!正是姓林,小的见好几位公子早就从后花园中出来了,可为何独独不见我家公子啊。”那小厮十分着急地说道。
夏崇正惨淡一笑:“你不必着急,也许你家那位林公子此时正和云瑶姑娘相谈甚欢呢。”
这小厮不是别人,正是高俅,此时他一听林子清居然一人跑去和那云瑶独自相处,急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也怪他自己,干吗要和这个自称林子清的丫头打什么赌啊,真要把人给跟丢了,还不知王爷会怎么责罚他呢!
高俅在这边暗自懊悔,林子清则在另一边如坐针毡。
此时,她和夏崇正所说的“相谈甚欢”一词全无半点关系。她进了云瑶的居室,发现这里的布置简单得如同薛宝钗的雪洞一般,更无从查找她所丢失的东西了。
花魁云瑶似乎忘了她的房间内还有个大活人,兀自专注地盯着墙上的一幅字画看。林子清联想起刚才的场景,新娱乐时代的那种八卦的精神弘扬开来:“刚才看那姓夏的表情,分明是这花魁娘子的旧相识嘛!莫非~~~~难道~~~大概~~~”她的脑海中呈现了N种电视剧里的情节,什么富家女家世败落沦落风尘,羞见往日情人,什么忠臣遭诬陷,全家蒙难,弱女子侥幸得救,潜伏青楼为父报仇……
林子清正展开想象的翅膀任意翱翔之际,忽听她想象中那位女苦主婉转的声音:“这位林公子好面善。我们见过面吗?”
林子清腹诽,这些古人的记性怎么都好得不像话,七夕那****穿着春娇的衣服,画着那么浓艳的妆容,居然都让这位云瑶给记到心上了。听到云瑶这么问她,她忙闪烁其辞,回避着云瑶的目光,敷衍着赔笑道:“没有见过,肯定没有见过!大概是我这个人长了一张大众脸。谁看了都觉得眼熟吧。”说罢,抬起头,正对上云瑶那双亮晶晶的双眸,林子清被她看得一时心虚,忙随手拿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咳咳~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苦!”
云瑶笑笑,“这是普茶,是大理国特产的。第一次喝可能会觉得味道过于浓烈。原本我也不甚喜欢这味道,可是~~”说到这儿,她目光深沉下来,顿了一下,转了个话题,“不知公子喜欢喝什么茶,我可以叫人重新沏上一壶。”
大理的普茶,那不就是云南的普洱嘛,林子清细细回味一下,果然类似普洱的味道,只是这烹茶的方法显然与后世不同,她实在接受不了这种味道。“我喜欢喝什么茶?我只喜欢喝奶茶,你这儿也得有啊!”她小声抱怨后,总得答复人家啊,便指着装水的容器说道:“不必麻烦,我喝白开水就可以了。”
云瑶很快就明白了林子清的意思,点点头,立刻让人重新去备上一壶新烧开的水。
林子清坐在精雕的木椅上看着云瑶那红润的樱桃小口斯文地品着白瓷杯中的普茶,不禁暗自感叹造物主的偏心,同为女子,怎么人家做什么动作都看起来那么优雅动人呢,再看看自己,扮成男人都不会被人一眼看穿,实在是失败啊,难怪谈几次恋爱结局都是被甩~~~一想起失败的过往,林子清的心情就越发低落。“硼!”门外忽然有物品打碎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女孩子的惊呼。
“臭丫头你作死啊!”一个尖利的女声高声响起,“干什么都笨手笨脚,早跟妈妈说你是个赔钱货了,还是越早出手越好!”
云瑶听到外面的动静,只是皱皱眉,并未起身出门探望。岂料那妇人对犯错的小丫头越骂越来劲了,不止动口还动起了手,扫帚打在人身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林子清听着扫帚落在肉体上的抽打声,一阵阵像抽打在她身上一般。“这古代还真不是人待得地方,哪里有人权可讲。”她听得心里极不是滋味,看看云瑶的反应,仍然是无动于衷。在樊楼这种地方,她自己可不想这时候站出来充英雄,明明不过是个吉娃娃,干嘛非要上串下跳地以为自己是藏獒~~
扫帚闷声打着,那个失手犯错的小丫头也不知挨了多少下,既不躲闪也不哭喊,依旧倔强地一声不吭,咬着嘴唇默默忍受着。云瑶面上浮现出厌恶的神情。放下茶杯起身站在门口说道:“够了,还不赶紧收拾干净,还要让客人等多久?”
林子清躲在云瑶后面讪讪笑道:“没关系,慢慢收拾,我一点都不急。”
只见门外院子的地上是一片破碎的白瓷片,茶壶已经被摔成粉身碎骨,开水也洒了一地,小丫头半身的长裙都被溅湿了一大片,一只手好像也被烫伤了,红彤彤的还起了几个水泡。
林子清好歹学过一年的西医,虽说上课不怎么认真,对于一般的急救常识还是了解的,都说医者父母心,眼前半伏着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年纪大概也不超过十岁,模样瘦瘦小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实在让人怜悯。看到小女孩被烫伤的手脏兮兮地按在尘土中,她赶紧上前扶起这个小姑娘。这小姑娘在林子请的搀扶下站起身,一抬头————
“咦?你不是~~~你不是~~”林子清看着眼熟,却一时叫不出名字,她对这个小丫头印象太深刻了,记得第一天穿过来,就遇上一对母女,那位母亲对女儿的慈爱还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因此,当时林子清慷慨解囊还为母女俩买了两斤的巧果。“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娘呢?”林子清赶紧问道。
小女孩依旧紧紧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转,终究没有流下来,说道:“我娘病了,爹爹不管我们,我就把自己卖了,换钱给娘治病~~”
小女孩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好像是说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理所应当的事。旁边那涂脂抹粉的妇人却嘲笑道:“你卖了能值几个钱,早晚都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蹄子!”
“住口!”云瑶怒声呵斥,“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还不去干你的活去!”
林子清听完小女孩的诉说,心中更是难过,看看她被烫红的小手,问云瑶道:“云瑶姑娘,你这里有没有生鸡蛋?”
云瑶立刻吩咐那妇人去拿鸡子来,妇人挨了一顿责骂,忿忿不平地扭着腰肢往厨房走,林子清拦住她:“对了,还是先打一盆清水来吧。”
细细地洗干净小女孩的双手,又找出一件干衣服给她换上,林子清将生鸡蛋打在碗中,取蛋清轻轻涂抹在烫伤处,可惜在古代她也不是知道什么药可以治烫伤,不过记得小时候,自己顽皮打翻了炉子上的粥,妈妈就是拿蛋清给她敷上的。
林子清一边为小女孩包扎,一边询问她的家世,可小女孩柔声细气刚报上自己的姓名“王月儿”,忽地脑袋一沉,就歪倒在林子清怀里。
“小月,小月!”林子清连晃了女孩儿两下,发现王月儿的脸蛋红得不正常,拿手一探,原来正烧得滚烫。
“这丫头,本来就病着,又挨了一顿打,难免会昏倒了。”
云瑶见状,赶紧让林子清把王月儿放到自己的床上,唤来伺候她的丫鬟:“还愣着干什么?快请个大夫来!”
旁边立着的丫鬟却面露惊恐之色,“姑娘,看这女孩脸上殷红一片,她母亲就一连十几日卧床不起,莫非这是痘疮?!”
听及此言,所有人都凛然失色,林子清不解,“何谓痘疮?”难道是起水痘?
云瑶对林子清简单解释一番,林子清越听怎么感觉越像是书上所说的天花。可是?~~~~林子清连忙撸起王月儿的衣袖,只见她的皮肤白白净净全无红疹。
虽说天花早就在21世纪被消灭了,只有两个实验室尚保留有天花病毒,可是听老师讲过,天花在古代可是谈虎色变的瘟疫,连康熙大帝都险些被天花夺走性命。
云瑶神色更凝重了,林子清认真回想一番,对云瑶说道:“我看小月的病不会是痘疮,现在正值初秋,天气干燥寒冷,根本不适合天花病毒的繁衍传播。”
“还是小心为妙,就算不是也不能让她继续待在这里了,妈妈若是知道她的病,肯定会把她赶走的!”云瑶的丫鬟说道。
林子清看着王月儿高烧不退,可惜现在也找不到任何退烧药暂且缓解病情,偏偏还不能请大夫来看病,这可如何是好!
云瑶此时已有了主意,附耳对丫鬟说了几句,丫鬟得命,转身离开,向前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