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年前,公历768年
与清冷的细雪夜空毫不相衬,终山下亮起一大片火光。
炽烈火焰中、一名年轻貌美的妇人先是吃力的将意识模糊的丈夫推上马背,然后再抱住毫无意识的儿子、快速骑上马……她像是略有迟疑了一下的、紧紧握住缰绳,却转眼又毫不犹豫的驰马向“雨阳”奔去。
反方向,大火另一边,一群山戎人正追赶过来。
回到妇人刚离开的这片雪地…竟然还有一个因为过度惊愕,冻僵了的六岁小女孩呆坐在地上。
于真緷就这样带上丈夫和儿子,却头也不回、连一眼也没有留下的驱马离开,女儿就这样,被丢弃在大火中的雪地。
女孩早就在寒地里待太久…终于再也忍不住的昏厥倒下。
细雪中,无数的枯叶断枝向女孩飞来,直到完全将女孩覆盖。细雪也渐渐将火势扑灭,当山戎人赶来时,没能发现被藏起来的女孩…。
昏暗的雪地中,女孩的腰间闪出微微蓝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孩的腰带上多了一对黑蓝色的双鐗,它们本来不在那。
*
距今258年前,公历533年…
终山上一片死寂,失去光芒的黑暗土地,沉闷着空气,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在这样孤寒的夜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个双瞳泛蓝的年轻女人,衣衫单薄的独自走进山里。
女人一身深蓝色布衣,头戴连衣布帽,目测身高至少一米六五,微微低着的脸色很苍白,看起来很清瘦的样子。
从山下到山上,山顶融化了白雪、汇聚成河流,原本应该干净清澈的山水却像是混杂了什么不洁净的胶质物,总觉得河水流动的异常缓慢。水流冲刷撞击到岸边土石时,没有发出漱洗的声音,或是像滴水般的清脆泠音,当河水经过时、就只是黯淡的撂过,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河水把岸边打湿,湿掉的泥地无法把水份扩散出去,土壤泥泞的很不均匀,上面还横躺着一些水中生物的死尸。
山林里有一些参天古树,时不时就会看到已经被抽干倒下的,或是虽然还杵在那里、树皮却已经干裂成许多层,树已经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整个树由上往下的重压,轻轻一推、就会因为过于干瘪而崩裂倒下。
这个世界已然失去所有的星光,大地颓靡、百物日衰;等到太阳西沉,天地就只剩下一片漆黑。
末垓的腰际插着一对黑蓝色的双鐗,抽出其中一把鐗,把顶端抬起来,隐隐折射出青色的光,一点点的光耀、把终山的景物微微照亮,这幅她眼前的孤凉画面变得更加清晰。
拥有一半山戎人血统,末垓有着比其他人种更优秀的视觉能力。此刻,末垓向来面无表情的脸孔,眼底有着深深的悲伤…。
“末垓”的肤色显白,这是孤竹人或山戎人的肤色特征。但短小的孤竹人中没有这么高的女性,但若要说他应该是较高大的山戎人、骨架又太细致了。从她的五官来看,对孤竹人小巧秀气的相貌来说太端正,对山戎人显明立体的五官来说又太俊丽。末垓他那看似不易亲近、细腻又笔挺的身段,有着不明显的,二、三分泥种人的温和气息。
末垓经过一些死去的鱼、兽,步伐坚定的走进一个色泽污浊、又充满恶臭的泉池。
泉池中弥漫出强烈的腥臭味。末垓才走入池中没几步,就被池里杂生的植物绊住脚,这些植物都已经失去生命力,只是寂静无声的纠结在池水里、默默枯竭。
末垓承受着池中臭味,艰辛的穿过不断缠绕住她双脚、看不出原来模样的丛生植物、吃力的走到池中央。池水不深,仅到她的腰际。走到池中央后,她直挺挺的站着,双手自然下垂,一个大大的深呼吸、吸进所有难闻的各种臭味,然后再慢慢的吐气、再吸气、再吐气…像是感受着这些气息一样,接着,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全身开始施放灵息。
蓝色银光不断从末垓的全身散出,灵气在湖水中被漂流出来,有光点不断向下落入水里、再化入水中晕开,也有光点从末垓脚下滑开、再向上旋舞。银蓝色的光点,就这样不断的流淌出去。
一株软烂的水草一碰到流光、像是忽然被叫醒,张开双眼了一样、一个颤憟后挺直腰杆,开始变得嫩绿。
渗入光的流水在石砾上击出声响、踏出跫音。流水再渗入泥中,一株弯身的花朵马上立了起来,枯草和古木也像是忽然被唤醒了一般;一时之间,水、草、树、花的香味竟然都闻到了。
流光四处飘散,我们这才发现、原来末垓所伫立的水池,是相连绵衍的、数片湖泊的中央。
原本一点颜色也没有的死寂荒野,连飞禽走兽都不愿停留的亡水枯木间,忽然就有了风景。然而,愈显出生气的景物中,相反的,末垓原本就苍白如纸的肤色、现在再增加一分青灰。
好几个时辰过去…如此直到清晨。
第一道落在湖面的曙光,末垓僵直的站在池中、过于苍白的脸孔这才张开双眼、那模样就像是大病初愈的倦容,还没力气的表情。
有一只蜜蜂停留在盛开的花朵中采蜜,末垓一张眼就看见这个画面、惨白的脸马上露出微微笑容…因为那是生命传递的景色。
末垓在水面下的双脚几乎就要站不住了,他开始迈出沉重的步伐走向岸边。
与进入湖水时的纠结不同,此时,湖里的植物在流水中让出一条路,有小鱼跟在他的双脚旁游移,回到岸边的这一小段水中之路虽然艰辛、却不像来时布满杂生草物的阻碍。
一走上岸,末垓的双腿马上失去重心、应声昏倒在地。
*
公历791年。现在。
夜黑风高的夜晚,天空飘着些许雨丝,高苍子密隐身在无人巷弄中,没有任何人察觉她的身影。
另一边的街道上,有六名大汉、嬉嬉笑闹的从酒馆走出来,附近的家家户户、一看到他们,便赶紧把窗门都关起来。
「这天好端端的,怎么下起雨来啦?」聚留松盯着天空、有点不快。
聚留迁:「飘个雨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除了聚留松,其他五个人都没把这雨、放在眼里。他只好自打没趣的、自己奇怪的多瞄几眼天空,忽然他打了一个寒颤,更觉得心里不踏实。
譮隆:「嘿!你们猜猜我明天约了谁!」
器良:「红绫馆的若纤?!」
譮隆:「去!我是指这个~」比比惦钱的手势,一边露出猥琐的笑容。
聚留迁:「哦~~我知道了!你钓到中书令、才大人的儿子、才忀了!」
平乐力:「真的假的!!」
「哈哈哈~才忀这公子哥儿、被他老爸管教的有够乖!三言两语被就我骗倒了!他还真以为、用我们的迷粉,就可以把到沃重家的千金!」譮隆忍不住,一直得意的哈哈大笑。
几高齐:「这可不得了!真的弄到才大公子哥儿、我们可有得赚了!!」
譮隆:「可不是!」
聚留迁奇怪道:「这个可奇了、才家门大势大!比沃重家还要高上半截,怎么这才公子就这么委屈呢?」
聚留松:「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听说这沃重家千金,漂亮归漂亮,但性格孤傲、谁都看不上眼,从富商到高官,谁的缺点都被她说的针针见血、把所有男人都气跑了~有回她逛古董市,替一个被吃豆腐的丫头出气,气跑了个官人,被才大公子看见、从此呢、才大公子就迷上了沃重千金~可他也是被一二再的拒绝,譮隆八成就是看上这点、对他下手了!」
譮隆:「哈哈!!还是你懂!有什么钱、会比这种公子哥儿的好赚呢~」
雨势渐渐加强…
“叮……”
聚留松:「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这雨…好像愈来愈大了…」
器良:「啊?声音?有吗?」
聚留松:「有啊,很像玉响,叮的一声。」虽然很像对玉敲响的声音,但听起来又沉重了许多。
“咚!”
譮隆忽然倒地,前一秒还好好,忽然就倒地不起,一滩血水在地上晕开,事出太突然,大家吃了一惊的愣住。
高苍子密从暗巷中,走向五人…她的双手,各持一只鐗。
「什么人!!」聚留松一见人影、立刻生气的大喊,但才喊完、看清高苍子密后,立刻脸色大变、吓的一愣,马上噤声。
平乐力:「妳…妳是谁!别过来!」
高苍子密的步伐,像优雅的黑豹,从连身帽盖到长靴、一身黑色细皮雨装。她的双瞳幽如磷火,脸色苍白如鬼。
平乐力和几高齐,一脸惊愕又生气的,提刀向高苍子密砍去,只见二道黑蓝色光影一闪,伴随着一声“玉响”,平乐力和几高齐立刻倒地不起。
一鼓强烈的恐惧感在剩下的三人间蔓延…
「妳…妳到底是什么人?!和我们有仇吗?为什么杀人!!」器良颤抖的喊话。
高苍子密:「我是黑军的毕宿,高苍子密,和你们无怨无仇。只不过,你们的死期到了,所以我才来杀你们。」
聚留迁不可置信的张大眼睛:「黑…黑军!?黑军的宿将,不是向来不杀生的吗?!」
「不…她是例外…黑军里唯一的刽子手…用杀人来修练灵力的人…」聚留松颤抖的说着。
“叮ー”
聚留松和聚留迁同时倒地,器良惊恐的后退、吓的要倒地…倒在地上时,已经没了意识。
雨停,六具尸体已经回归大地,只剩下身外之物,还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