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近半个月,果然像徒单恭说的那样,富察氏和几个姆妈,以详细教如斯宫里各项规矩为天职。她原想,女真不过是少数民族,离文明开化还没有多长时间,学规矩不过是充样子而已。谁知道人一旦有权有势了,就会弄出不少花样,这女真也眼馋汉人的小啰嗦,宫里倒也效仿宋朝,请安问好、作揖下跪一个不少。
如斯生性虽不散漫,但也受不得太多约束,无奈已经打定主意走走这“阳关大道”,不能完全不用心去学。谁知宫里的各个主子都是何种心性,一个不小心怠慢顶撞了,谁也救不了自己,谁又能去救自己!
金国女子不缠足,但是走路的规矩也不少,一个上午下来,光是走步的仪态和请安的姿势,如斯已累得后背全湿。富察氏要核对府里的账目,早早和管家去了书房,只留下她的奶妈、哈娜和盘儿三人督看我练习。
“明儿就是元宵了,我们夫人看姑娘这些日子的确是下了苦功,又知你是孩子心性,在这府里怕是闷坏了。姑娘明天可以上街走走,买些必要的家什儿,宫里啥都不缺,可谁都有个措手不及不是,还是备全了好!”奶妈笑嘻嘻地递给如斯一个小小的腰牌,往她手掌里按了按。
|“这是什么?”如斯好奇地问,顾不得腰酸背痛,支起身子细看掌中之物。
“老爷吩咐了,姑娘将来可是太后跟前的人,生怕保护不周;如今府里上上下下,若要出府,必须得有令牌,门房才能放人,不然,莫说是姑娘,就是夫人也出不得府中半步。”奶妈细细解释给她听,见如斯脸色似有不悦,又赶紧带笑讨好,“姑娘您可莫要多想,可不是防着您,不然老爷干啥吩咐奴才给您送这牌牌来?明儿街上指定热闹,老爷还特意派了人跟着您,省得被人冒犯了去。”
冒犯?呵,怕是自己半道跑了吧,他的地盘,自己怎能轻举妄动。如斯哧地一声笑道,“那还真得谢谢了,我倒真的想见识一下呢,以后入了宫,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
“那老奴就先退下了,姑娘不如用药酒好好搓搓酸痛处,这几日实是乏了。”她弯身告辞,如斯也笑脸相送,到了门口,见四下无人,褪下手腕的一个翠玉镯子,悄悄往她手里一塞。
“姑娘这是干啥?”她一惊,没料到如斯的举动,但是马上反应过来,一打眼发觉成色上乘,眼中贪婪已现。
如斯恳切道:“您这些日子,受累了!莫说一个镯子,十个八个也当得起!只是我手里东西不多,嚒嚒不要嫌弃才好,这明明就是您该得的。”她压低声音,做出一副极为不安的样子。
“姑娘果真明白事理,老奴只是个下人,主子说啥就做啥;姑娘当然也是我的主子,老奴理应好生伺候着。”如斯手上又是一按,她再不做样子,款款收入怀中。
见她走远,一旁的盘儿满脸不乐意,“小姐,你平白无故讨好她做什么?这几天她偷着加时辰,哈娜都说,夫人原不想让你累着的。是不是?”她拱拱哈娜,哈娜郑重点头,也不甘心,“就是,小姐!真不懂你咋想的?”
哈娜与如斯久了,倒也像盘儿靠拢,嘴上活络不少,三人私下里相处得轻松多了。府里的大事小情,只要她知道了,保准第一时间来跟如斯和盘儿说,简直成了眼线一般。
如斯灿然一笑,“你没听她说吗?只要是主子的话,她就会听。那咱们,不妨也来当当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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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果然异常热闹,天也照比前几日,暖和了不少,熙熙攘攘的人挤挤挨挨。街市上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如斯悠哉地走着,暂时忘掉几日来的辛劳。
盘儿拽着她的衣袖,怕她走得太快,被人群冲散两人。二人后面就是一脸冷漠的跟班,说是跟班,但真是委屈人家了,堂堂徒单将军府的第一暗卫,沦为随行出门小厮,他脸色好才有的奇怪。
此人就是上回,大年初一如斯回府时,一进门吓她一跳那个瘦高男人,今日如斯才知道,他就是徒单恭的手下爱将乌骐达。
如斯没回头,但知道他正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既不会影响她,也时刻能注意到她的举动,看来经验丰富得很,难怪老狐狸这么放心,肯放自己出来。听说这三五日就要进宫了,出了正月十五,这年也就过完了。
商铺家家户户悬挂彩灯,虽然天还大亮,但是喜庆意味已足。怀念着现代的灯市,高科技赋予了节日更浓的色彩,那种会发出声音、会旋转的彩灯那时如斯还觉得很俗气,可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了。
“哎,真想不回去了,你看啊,这要是等到晚上,这些彩灯全都点起来,亮闪闪连成一片,跟白天没有两样,该多好看啊!”盘儿小声在如斯身边赞叹着,手指来回指点好看的彩灯给她看。
如斯正神游太虚,被她这么一打断,看看周围,也觉得可惜,只是出来时富察氏再三叮嘱过,天黑前务必要回去,不然别说自己,她都要跟着受罚。此时天色尚早,如斯倒也不甚担心,只想得尽情享受一把,这难得的快乐。
想到此,干脆一把拉起盘儿,在人群中灵巧地穿梭,不理会旁人的诧异,她们玩得好不开心,窜到中意的摊子就停下,用起徒单家的钱毫不心疼。只一会儿,乌骐达的怀里就抱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小,小姐,咱们现在干啥去?买了不老少了!”盘儿叉腰在路旁站着,累得直大口喘气。
“出来半天了,不如去吃饭吧。”如斯扫了一眼后面的乌骐达,他倒是没什么特别表情,淡定的很,只是怀里的东西使他有点儿狼狈。
进了间看起来不错的酒楼,临窗做下,视线刚好能看到街上。如斯抚掌笑道:“今儿个果然开心,边吃边看看外面,难保瞧见什么热闹。”就像电视剧那样,什么恶霸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之类的,到时自己必定要挺身而出,打不过也不要紧,还有个厉害保镖呢。
菜上得不慢,如斯还没等到任何好戏,菜就全了。色香味都不差,她也不矜持,执起筷子招呼他二人快吃。
乌骐达本是不愿同如斯一桌的,被她生拉硬拽才肯过来。如斯故意激他,“想你也是个江湖好汉,怎么这般扭捏像大姑娘?和我一起吃饭能坏了肚子不成?”
见她说得逗趣儿,他忧郁一下,才坐下来,吃得极慢又斯文,看起来反而不像习武之人。盘儿来了就嚷嚷饿了,当即食指大动,暂不顾面子形象,大口吃起来。
吃到七分饱,放下筷子,示意他们继续,自己吃饱了。小口喝着甜粥,闲着无聊,索性四处看看。
正看着,忽听得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老板,这几样菜,做得清淡些。做好给我打包带走。”
这声音不大,正是饭点,大堂里嘈杂一片,食客都在大快朵颐,是以平常人根本注意不到,但如斯恰好望去,说话人竟是许则行!
才多久不见,他竟这样憔悴?!神情有些萧索愁苦,哪是自己认识的言笑晏晏的许大哥!今日元宵佳节,他不与众亲人朋友相聚,跑到这叫几个菜干啥?
心下疑问,碍着乌骐达在场,如斯不能与他相认。暗暗观察着他,见他有些心不在焉,随意捡了个级偏僻的位子坐下,似在思索着什么。
许大哥一向自由散漫,能让他这样,是什么人,什么事?如斯心里千回百转,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
难道是?她心中一个不好的念头滑过。是因为他吗?他们感情不弱于亲手足,难道是观陌出了事?
紧紧抓住衣襟,强按下心头的焦虑,故作镇定地看看身边的两个人;还好,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盘儿背对着许则行,也没有看到他。再把视线投向乌骐达,手掌慢慢握紧,看来为了弄清许则行到底为何这样,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甩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