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少年、此时已饿了三天三夜的叶承天,就这样张大嘴巴,将头仰天,伸出淡白舌苔,享受着雨水冲刷,喉咙耸动,身体在喝了些雨水后,竟恢复了丝丝活力。
“咕隆、咕隆…”叶承天深吸口气,渐渐压下了如麻心绪,摆了摆头,尽全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而不是被饥饿冲昏了头脑。
眼帘所过处,一名被刀气重创,倒在血泊中的老者,就这样出现在了叶承天身前。
叶承天眉头深锁,已来不及回想昏厥前,所见到的画面。
此时的他脑袋嗡嗡乱叫,天空中的雨水仍在不时冲刷着大地,叶承天的脸庞早已湿润,冰冰凉凉,他的心也跟着脸庞一般,寒冷至极。
老者奋不顾身前来救他,叶承天虽矢口否认,但对方搭救已成事实,不管叶承天多不想承认,做了就是做了,怎好……
叶承天想到这里,猛力甩了甩头,朝着老者步履瞒珊的走着,他身形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但不管此时的身体到底有多虚弱、多难以承受……雨水的冲刷、雷声震耳欲聋的谩骂,他只顾着奔跑,他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颠颠斜斜。
就像是一名喝醉酒的醉汉般,可他总给人一种不容置疑、无从辩解的毅力。
尽管他已有三天三夜米粒未进,尽管他背后受了不轻的伤势,但叶承天从不去管,他只按自己认为对的去做。
什么是对的,我叶承天就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这是一种信念,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
离老者三尺远时,他的内心猛地一窒,像是突然停止了跳动,死寂、周遭除了死寂就再无其他。
叶承天胸口起伏甚大,做着深呼吸,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尸体,可这一次却是这样的触目惊心,让叶承天看的有些难过。
他打量着老者,双眼深邃,无奈道:“你不顾安危助我脱险,现在甚至殒命于此,我本不该……但老头你该明白,我叶承天并不欠你什么,我也没能力替你报仇。”
“救命恩情太重、太沉,让人喘不上气,抱歉。”叶承天双目深邃,透着无情,他心里是矛盾的。在叶承天想来,他若承认了对方救他,那他就必须寻出那三名凶徒,为他报仇。
可叶承天脑袋不笨,甚至可以说是聪慧。
在他理智上,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打得过那三个飞来飞去,手段不凡且十分凶残的歹人。
所以他的话语选择了逃避,选择了避让,只为自己的无能找个恰当的借口。
因为他是高傲的,高傲的人都愿守着自己的诺言,同样他是理智的,他的理智告诉他,就算在老者死后,自己答应替他报仇不过是无稽之谈。
自欺欺人罢了!
“咕咕咕咕?”肚子剧烈的颤动,放佛在控诉主人的无情,又似是对自己整整三天三夜的不吃不喝,而感到心力交瘁。
不管怎样,叶承天嘴里竟露出了淡淡笑意。
因他看见了老者包袱里,竟有着些干粮。
没错就是干粮,这些日子他也并不是吃不上饭,只是尊严不再允许他摇尾乞怜,三年来人情冷漠、世态炎凉。
他本想就此从容的死去,但这些馒头、面饼自从在老者逝后,就已成无主之物。
自古无主之物,人人都可得,不算偷、不算抢。
这是可以救叶承天性命的救命食粮,所以他很不争气的,竟在老者尸身前,惨然一笑。
笑的有些凄凉,笑的有些悲伤,在他那深邃的眼中,放佛又看到了这些天,不时被拾起、抬高、抛入乱葬深坑中的尸体,本来死志已存的他,望着周遭竟有了一丝迟钝,寒风呼啸吹拂着叶承天柔弱不堪重负的身躯。
“咕咕咕咕…”叶承天手抚着肚子,暗自摇头,极尽全力缓慢的弯腰,拾起一块玉米饼,像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野狼般,一口一口,吃的飞快……转瞬间口里已沾满了干涩、粘稠的稠化物。
太干、太涩,难以咀嚼,难以吞下时,叶承天就将白皙的脸微微抬起,将嘴极尽全力的张大,任由雨水不断的填入口腔。
这样吃状,看似恶心、让人不无侧头。
但对叶承天来说,这好似上天的馈赠,是上天不愿丢弃一名为了可笑的尊严,不惜忍痛挨饿……整整三天三夜的孤傲少年。
此时的少年只有十二岁,一名十二岁的少年,却有着平凡人所经历百倍的疼痛。
欺骗、背叛、侮辱、嘲弄、耻笑等等,等等…
若叶承天只是一任劳任怨,像李四鞭下的黑驴般……这样的痛苦,倒如家常便饭,简单且又直接。
可偏偏叶承天是个谨守尊严,不容尊严任人摆弄、亵渎的少年。这样的少年注定了他在遭遇重重磨难后,早夭轮回的命运。但此刻的干粮、此时怕已冰冷的老人家,不可否认正是叶承天借此活下去的契机,但同时叶承天也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抱歉。
这是对老者舍命助他,救他性命,而叶承天无能为力,所作出的亏欠,毕竟一名单仅十二岁的少年也不容易。
叶承天就这样站在老者右侧近旁,手中各拿着一块玉米饼,一边拨弄着嘴边散发,一边风卷残云的吃着。
就在此时,叶承天突然手足冰冷,心内猛地一窒,右首眉梢上扬,白皙的小脸显得苍白失了血色,缓慢的低头。
两眼如深邃的黑洞般,望着老者仅存地右手,此时正死死抓住自己左脚踝,力气之大,让人不无怀疑这老者真的已……断气否?
“咳咳…咳咳…”
“老头,你居然没死?”叶承天不自主的吞了一口唾沫星子,讶道。
“咳咳,你这小子真没良心。老头我救你小命,你非但不感恩戴德,还咒老头儿去死?”袁伟志躺在地上,用仅存的右手做骈指状,一连点了自己周身二十几处大穴,总算将那道由右肩至左腹的血流,堪堪止住,淡笑道。
叶承天脸上不起波澜,但心里着实吓了一跳,眼见老者左臂断了半截,前身后背,各有一尺余伤,一身青衣早已被血色代替。
这样的伤情他仍顽强的活着。
到底是怎样的毅力,在促使着他……不让他就此倒地?
天空中的乌云,放佛在映衬叶承天此时的心境,在一声电闪雷鸣,雷鼓轰响之后,漫天的乌云渐渐散去,瓢泼大雨也开始变得细细密密,最后变得点点滴滴,一轮寒月高挂枝头,显得尤为明亮。
“咳?我说小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袁伟志眼中有些浑浊,脸上苍白口鼻喘息极重,但仍洒脱的骂道。
叶承天眉头紧皱,甩了甩头,今夜发生的事,当真是令他难懂,一夜间尽见到些奇怪的人了。
想念于此,眼里紧盯着老者,问道:“老头,你要不要紧?”
听着少年冷言冷语中,夹杂地关切,袁伟志暗自点了点头,嘴角一撇,笑道:“我还死不了,咳咳,不过等下就说不定喽。”
叶承天就这样目光灼灼的注视着老者,不知这老人为什么受了重伤,面上还能这样从容,洒脱大度。
遂问道:“你还能走吗?”
地上已被沾湿的泥石所代替,叶承天望着躺在泥地,满身血污的老者,想要扶他起来。
袁伟志听了这话,摆了摆手,苦笑道:“老头子我大限将至,走也是白走,你莫管我,先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