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本想着,这少年怕是迷了路,一时肚子饿,所以呆在那里不走,倒时只要孩子的父母来寻他,将他带走了,这两人抛尸的事又可以如火如荼的进行,却不想这孩子从早到晚,一直仰躺在那儿到了深夜,还不见有人来寻,那孩子看起来,分外从容,丝毫不去在意自己身旁,有个巨大的坟坑,怨灵不时的侵扰。
只是躺着,这样张三、李四就不得不动手,赶他离开了,想三天前……
“哎,我说小子,你父母呢,怎么不来接你?”说这话的,是李老四,想是看着对方可怜,与自己童年时的际遇有些相像,同病相怜的蹲坐在少年身旁,问道。
少年没有理他,只是仰头看天,那时的他还有些力气,只是不愿去搭理罢了,因为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与李老四说的再多,也是无用。
李老四眼见着对方不曾理会自己,一时不知该怎样去跟少年攀谈,反倒是在一旁静静候着的张老三拉着李四咯吱窝一把,将他拽起道:“这小子不会是这里有问题吧?”
说完,还用手指,敲了敲脑袋瓜子,解释的直白,就是说这躺在死人丢旁的小子,是个智弱,蒙童小儿。
李老四听了张老三比的手势,怎会不明白,只是若真这样,就太可怜了,一时良心过意不去,又觉得他无父无母,没人管,不觉起了收养的念头道:“你我平日总干抛尸的生意,也不知得罪了多少冤魂,虽我们总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就怕有个万一……”
说道这里,李老四就不再说话,两眼死死盯着衰柳下的少年,意思很明显。
“你不会是想收养他吧?”张老三吓了一跳,像是第一次认识李老四一般,张目结舌的问道。
那李老四听了这话,重重点了点头,两眼放着精光,认真道:“我这副长相,说实在怕是到死,也娶不着媳妇,这般大的人,膝下仍无儿,真是对不住父母恩孝,我决定了,收他当干儿子!”
“干儿子?”张三眼见着李老四,双手握拳,满脸发自内心的笑容,眨了眨眼睛,有些想不明白道。
“没错,刚才都等了这么久,也没见他父母来寻他,怕是见他痴傻,将他丢了,如此……不如就让我充回好人,帮帮他。”李老四开怀大笑着,在这片无人乱葬岗中,如此放肆的大笑,怕是谨慎的李老四头一遭了,可他着实高兴,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想笑上两声,算是还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父母恩情。
岂料,一直未曾开口的白皙少年,终是拿正眼瞅着,要收他做儿子的李老四来,目光灼灼,带着无尽的深邃、冷意,让人看在眼中,只觉如掉进冰窟,再也不愿去看……
“好冷的目光,一个少年怎会有这样深邃的眼神?”李老四收住了笑容,与身侧的张三对撞了一眼,同时看到了两人眼里的惊讶,在心里想着。
至于那少年,仍是一脸平静的看着李老四,孤单、高傲,不容他人亵渎。
“大哥?”张老三摇了摇头,在深吸口气后,悄声说道。
“恩?什么事?”李老四听了张老三言语,也不由轻摇其首,晃过了神采道。
“我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决绝,怕是这小子已存死意,又岂会与你回家?”张老三的话语,让一旁观望少年的李老四深以为然,可躺在柳树阴影上的少年,又露出了一脸嘲弄之色,他知道对方说的不对,或许对了一些,但……他的眼神所代表的涵义,他无须也不愿浪费气力,来与张三李四多费唇舌。
三天前的李四张三就是这样,两人四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少年,仰躺看天的空洞眼球,他们知道,这少年是个苦命人,很固执、不愿旁人帮助,这一点在他那深邃的目光中,就已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三天前的他们放弃了收养少年的念头,只是将手中的干粮拿了一些出来,放在少年伸手可及的地方,转身静悄悄的走着,可不想就在此时,少爷终于说出了,他在看到张三李四后的第一句话,“拿走,我叶承天无须你们施舍,少来烦我!”
叶承天是这少年的名字,他是高傲的,他有他的尊严,这一点从李老四想收他当义子开始,张三李四就应该有所觉悟,这样的一个人,连死都不愿受人施舍馈赠,就当知道,区区一包干粮,他又怎会去在意,此情此景,不由让人想起了一句词句,不吃嗟来之食。
是的,叶承天的眼中,在看到这两人随意丢下的干粮时,并无心存感激,更没有一丝热切,反倒有种身心被深深刺痛的感觉,他瞪着两人,双目中带着深邃,在月光的照耀下,仇恨、生气、愤怒…。。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张三李四,我叶承天虽是少年垂死之人,但承天尊严,不容他人亵渎,我绝不吃汝等嗟来之食,即便是活活饿死,他也不吃……
因为从自己十岁开始,他就在世俗里挣扎,尔虞我诈,阿谀奉承,听得多了,看的多了,被亲人无情无义的抛弃,人世间的罪恶,锻造了他,锻造了一个宁愿死也要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死去,不欠人恩情,不受人同情馈赠,守着尊严,守着信义的少年。
或许这样死守尊严的少年,让人觉得很傻,让人觉得十分的天真,可笑,但叶承天过往的种种,俗世间的世态炎凉,虽未让他深恶痛绝,愤世嫉俗,但也锻造了此时一个不为五斗米折腰,不再摇尾乞怜、苟延残喘的孤傲性格。
叶承天的话,不多,但却夹杂着许多不容汝等置疑,不容汝等忽视的成分,张三和李四听了这话,微一愣神,纷纷转回身去,望着终于开口说话的少年,“原来这少年不是智弱,他是个宁可饿死,也要守着尊严的男人,他不愿欠张三李四一点东西,哪怕只是一包干粮,都不行!”
张三李四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他们知道这少年一定受过磨难,或是生活欺骗了他,或是有着何种难忍的经历,不论怎样,他们不知为什么,竟对着少年平静中且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言听计从,只见李老四弯腰将一包能救下少年性命的干粮拾起,对着少年点了点头,与一齐点头注目的张三,一并转身离了开去。
整整三天,除了最初的相逢,起先的交谈外,张三李四与这叫叶承天的孤傲少年,就再无短距离的碰过面,再说上一句只言片语,但叶承天与张三李四,三人都明白,倘若叶承天在过些光景,饿死在衰柳下,张三和李四,就会去收尸,帮他丢进这看似不像样,却总比曝尸荒野好的乱葬岗中,高抛、摔落,砰……叶承天知道他的命运,与此时在张三李四手中的尸身是一般模样,但他不愿!他不愿不干不净的死去,既然要死就该堂堂正正,一身洁净的死去。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叶承天的衣衫一尘不染,即便是仰躺在地上的身背脏土壤,也曾被叶承天清扫过无数遍,将躺身用的地床,整理的干净不留一丝尘埃,方才神色淡然、且满是从容的躺在了衰柳影上,此时的他瞳孔在不时的放大,全身痉挛,像是在腹中饥寒交迫时,所做的最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