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是怎样养成的?兴许世上真有个萧家,可他显然不是林晚荣。要不然也不会被人一鞭子抽醒。
背上火辣辣地疼,偏偏还直犯困,看着过了好久都没一点亮的夜色,他打了个哈欠,不明白为啥别人都轻手轻脚的在那扫地,自己非得顶着个破碗站墙角。罚站么?
“啪”得一下,一鞭子抽他腿上。他一疼,浑身一哆嗦,碗掉地上,摔了个粉碎。
“咱做家丁的,眼里得有活,心里得有家。”有人拎着鞭子在他眼前晃悠,话说得义正辞严,一副传播正能量的样子:“啥叫眼里有活?简单说就是不能闲着。你要是闲了,被主家看见,丢得是我的脸面。我的脸面丢了,你的脸面也别想好过。”
他一指安青身后屋子:“里面再拿只碗来。”等安青拿碗出来,他吩咐说:“顶好了,别动。就是挨了鞭子也别动。若是再摔了碗,你就赔。一只碗一两银子,你若有钱,尽管来动。”
见安青老老实实的顶了碗,他心中冷笑。原听人说这半妖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原以为有多棘手,现在来看也不过是几鞭子的事儿。
“啥叫心里有家?”他心里得意,口中更是滔滔不绝:“家就是主家。出门在外,咱家丁的行止坐卧都关系到主家的面子。若你还跟以前吊儿郎当,不服管教,免不了要丢主家的面子。主家的面子丢了,我便不好过。我若不好过,你想想我能让你好过?!”
他见安青闭着眼皱着眉,一副不忍听闻的模样,心说果然是天生的野种地养的孽畜,桀骜是长到骨子里了,非得好好管教不可!
他一鞭子抽过去,嘴里骂呵:“睁眼!睁眼!”
安青疼得浑身一颤,碗又碎了。他满眼愤怒,只觉得打来到这儿后看到的都是鄙夷,感受的都是恶意。他更委屈,是杀了全家啦还是勾引了妻女了,怎么人人都这样对他?
之前的赵二是。眼前之人也是。
那人把安青的眼神瞧了个满眼,一下子挑动了神经,怒火熊熊。这半妖果然混账,竟无视他的权威。
手上用劲,也不数多少鞭子,只把鞭子尽情地抽过去,他狰狞怒吼:“你这什么眼神!不服气是怎么着!你敢不服气?!我赵大做这管事十几年了,你打听打听,有多大脾气也得收拾的服服帖帖。你敢不服气!你服不服气!服不服气!”
安青蜷着身子,抱着头,只把后背露出来。
赵大见安青怂了,心里竟升起一股狞虐的快感,舒爽得要叫出来,手中哪能停歇,手中力道反而比之前更大了一分。
一鞭子抽下去,衣衫开裂,后背就是一道道血淋淋的鞭痕。这是要往死了整了。
安青忍无可忍,心中的怒和委屈化作一声怒吼:“我杀了你!”伸手就要够他手中鞭子。
赵大抽得正爽,没想到眼前后背血次呼啦的怂货竟然敢反抗,吓了一跳。他很快反应过来,不由冷笑,手腕一动,鞭子照他脑袋抽了出去。
既然你不自量力,那就别怪我施辣手了。
安青是怒从心头起,激起了他混不吝的性子,伸手去抓鞭子。
赵大看了大笑。这一鞭下去,少说他这手也得废了。既然你想,我就成全你。他力道又加了几分。
安青啪一下一把抓住鞭子,手上一阵让人大小便失禁的疼。他这才想到,自己鲁莽了。鞭稍是那么好抓的?运气好点也是个深可见骨的伤。
他定睛一看,却连自己都愣了一跳。伤势轻得不合情理,不过是皮肉伤,根本没伤到骨头。他大喜过望,哪有空追究缘由,手一用力便夺了鞭子。
赵大万没想到他真把鞭子抓住了,还有还手之力,一愣神的功夫,手上鞭子已被夺去。他哪敢再呆这儿,转身逃跑。
安青回手就是一鞭子。他这一鞭子是挟怒而来,比赵大抽他的更快,力道也更大。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赵大后背爆出一片血雾,身体像被人踹了一脚一样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得爬不起来。
安青两手一抻鞭子,也不管手上有伤,挥手又是一鞭。
“啊!救命!”随着一声惨叫,赵大后背又爆出一片血雾。
赵大害怕了。自己抽半妖这么多鞭子,人家跟没事人一样。半妖只抽了他两鞭,他觉得自己半条命已经下去了。
他真害怕了,这么下去自己非死不可。他怕死,怕得要命。他像孩子一样哭喊,一边哭喊一边在地上爬:“救命!来人!有人要杀我啊!快来人啊!”
安青冷笑,鄙夷,心中却道难怪这贱人这么爱抽人鞭子,原来这么舒爽。这样想着,他扬手又是一鞭。
这一鞭将落未落时候,他只觉得手中一空,鞭子已被夺走。还没等他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便觉得胳膊被人拧住动弹不得,又有钢刀架在脖子上,但凡有点异动,便能要了性命。
“带下去,等老爷朝上回来再发落。”昭平冷声吩咐:“再取些金疮药来,给他们敷上。”
众人一边应是,一边把他两人拖着走了。
见人走远了,有心腹问昭平:“给赵大抹了药也就是了。那半妖算什么东西,您竟对他这么好?”
昭平笑说:“我这儿不是对他好,是对老爷好。”他一脸想不明白:“也不知这半妖是施了妖法还是什么,老爷对他格外上心,言语间竟颇为重视的样子。若非如此,我岂容他撒野,没个上下尊卑。”
他见有人愤懑,又有人跃跃欲试的样子:“你们也给我收敛点。要教训他也得按规矩来,切不可太放肆了。”他心中发狠,口中骂骂咧咧:“那赵二也是笨胚。昨儿教训还不够么,竟还把自家大哥诳进去。”
巳时时候,子是之下朝回来,脸色有些难看。迈步进门,见昭平恭敬迎候,随口吩咐:“今儿除了吏部尚书李大人,谁都不见。”
说着就要去书房,没走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吩咐说:“若是李大人着官服来的,就拒之门外。若他是着常服来的,请他走侧门入。”
昭平一一应是。
快到书房时候,子是之回头一看见昭平还在,问:“还有何事。”
昭平一一说了,偷眼瞧老爷脸色,看不出喜怒,心中不由忐忑:“现两人正关在柴房里,只等着老爷发落。”
子是之心中烦闷,摆手冷笑:“这种小事也用得着烦我?家里自有章程,该怎么处置,按章程就是了。”说着也不待昭平说话,推门进了书房,而后“砰”得一下带上门,动作甚是粗鲁。
这定然是朝中不顺了。老爷这才说了些混话。家中自有章程。按章程,安青赵大都要扫地出门。赵大也就算了。安青,昨儿花了五十万金买来,今儿就扫地出门?且过不多久,老爷肯定会回过味来。这时候怎么处置都是错。想想还是继续关柴房里算了。
只可惜小姐在清凉寺调养祈福,须得过几天才回来。若是有小姐宽慰、出谋划策,老爷也不该如此犯难。可一想到小姐的身子,他又希望她能在清凉寺多住几天,远离红尘喧嚣兴许对病有好处。
这样想着,门子忽然来报:“门外有人扣门,自称吏部尚书李撰。”
昭平问:“他穿得官服?还是平常衣物?”
门子说:“没穿官服,就是一旧圆领袍,看起来像个富家翁。”
昭平想起老爷吩咐,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吩咐门子通知厨房伙计烧水沏茶,一边回头冲书房提高了声音:“老爷,李大人来了。”
书房里传来子是之声音:“请他进书房来。”
得了吩咐,心中有数,昭平打开侧门,请李大人进来。
吏部尚书是文官。李撰长得却是一副武官的样子。四方大脸,满脸络腮胡子,说话粗声粗气的,一张大嘴里牙大口气也很大,顶得昭平连连后退。
将李撰带到书房,奉上两盏香茶,昭平默默退出去。
书房里,李撰默默抿了口茶,放下,良久才开口:“要变天了。”
子是之点头:“今日圣上驳回了我等请求,反而同意了穆公公的请求,不是好兆头啊。”
李撰说:“子兄可记得三十年前的阉党之祸?”
子是之说:“自然记得,先帝老年昏聩,重用大太监王仁,阉党横行。忠志之士不愿同流合污,纷纷辞官归乡,不想半路被害,九族尽诛。若非先帝骤然崩殂,当今圣上英明,阉党为祸更甚。”
李撰看着杯盏中茶叶沉浮,半晌,涩涩开口:“如今圣上,也老了。”
子是之相对蓦然良久:“是啊。”
“子兄贵为当朝宰辅,首当其冲,该早日撤步抽身才是。”
子是之笑说:“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由不得我。”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突然李撰想到了什么:“前几日*你不是还说令媛与仙家有些交情?本身又聪慧过人,格局更是不输男子,何不听听她怎么说。”
子是之摇头苦笑:“小女自小病弱,早些年遍访名医,都道此病是先天之疾药石罔效,非得仙家手段不可治愈。但仙家难寻,哪有这样好找的。可巧天见可怜,小女一年前突发善心,救了一行将病死的渔夫,竟是落魄了的仙人,困在浅滩的游龙。那仙人后来乘风归去,只说在崂山太清宫修行。”
“不说崂山太清宫离此地遥远,远水解不了近火。单说这是我儿唯一治愈机会,这人情哪能轻易用了?再者就是想问也找不着人去,这几日小女正在清凉寺调养静修,少说还得七八天才能回来。”
李撰正要说什么。突然外面传来昭平声音:“老爷,门外有人自称是宫里来的,送来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