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又有点呕气的样子,陈婶赶快给二人各冲上一杯茶,放到二人面前。看见陈婶将茶放在了自己面前,二人什么话也没说,竟自顾自地捧起了茶杯,这茶,也没能引出新的话题。
“李教授,走了那么多山路,肯定累了,早点休息吧。不知你来,我们这边也没有准备,今天只能先将就一点,在我家住下来再说,明天根据情况再另行安排,你看这样行吗?”
“没问题,只要你们方便就好。”
吃饭时无话,喝茶时无话,晚上就更没有话了,毕竟年岁不饶人,李教授走了一天的路,还爬了那么多山,确实累了,加上也没法多想,反正来的目的就是接受再教育,自己就这一百来斤,就撑着吧。没有多想,山村本就静谧,躺下后不久就呼呼入睡了,是一夜无话。
“解放,你刚才是怎么了?”
“也没有什么啊,名教授大概都有脾气吧。”
“我好象听见是你喉咙响。”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李教授似乎有点阴阴阳阳的,你明天早点起,去与全生他们夫妻商量下,叫纪琴过来。我发现李教授蛮看重纪琴,但好象对我有成见。”
“对你有成见?你又不认识他,为什么呀?”
“早点睡吧,明天等纪琴来了再说吧。”
这边,陈叔与陈婶聊了几句,也慢慢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就在无语中度过了,也许这无语也是孕育新的希望也说不定,也正因如此,新的一天,才有新的事情,孕育新的希望。
雄鸡的报晓拉开新一天的序幕时,陈叔陈婶便遵循山里人一惯勤劳早起的习俗早早就起来了,陈婶按照陈叔的吩咐一起床就去了纪琴家;陈叔在猪圈旁挥开膀子将斧子轮的呼呼生风,山民这一冬的柴火可要靠这秋末冬初山上生活空隙又没有下雪的几天准备好;走了一天的李教授本就劳累,加上明确有了反正已到山村,就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一切放开了,心宽体舒,在静谧的山村反而是睡了个难得的好觉,也是早早就起了床。
李教授推开阁楼房间用尼龙布蒙着的窗户,随意的看了看,窗外是一片向阳的山坡,一大片高大的松树很自然的坐落在坡上,形成了一处也可算“壮观”的松林,坡下上百株桃树整齐有序地排列着,从窗口可遥遥相望,松涛、桃韵,很有些古典的韵味,估计到桃花芬芳的阳春时节,在山风的吹拂下,松涛阵阵,桃花灿烂,蝴蝶纷飞、蜜蜂盘旋,将会是一幅美不可收的自然水墨山水,肯定格外动人。
李教授不免有些意动,但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只能深深地叹一口气。
“陈叔,你在忙啊,李教授呢?”
纪琴欢快的声音远远传来,李教授连忙踮脚朝声音处看,因站立的位置正好被前面的屋顶挡住,没有能看见纪琴的身影,但听到纪琴欢快的声音,心里没来由的也是一阵欢喜。
“昨天走了那么多山路,可能太累了,应该还在睡吧。纪琴,你婶呢?”
“在后边呢,婶啊,见到我妈,就有说不完的话。”
纪琴边说边走上前,帮陈叔将劈好的柴往柴堆上垒。
“纪琴,你放着,陈叔自己来。”
“张纪琴,早啊。”
“李教授,早,您起来啦?”
“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张纪琴,陈主任,你们可全比我早啊!”
“哈哈。”
“呵呵,李教授,你是说我们抢了先啊。”
“啊哟,什么事那么开心啊?”?
纪琴的妈妈在远处一声喊,把大家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妈妈,你怎么来啦?婶。”
看见妈妈和婶婶一起过来,纪琴高兴地叫上了。
“我们先弄饭吃,纪琴你看,你妈给你送来了你最爱吃的笋豆咸菜。”
“笋豆咸菜?那可是好几年都没吃过啦,我要先尝下。”
一听说笋豆咸菜,头发斑白的李教授一下象个大小孩,还夸张地扁一扁嘴,
“好啊,等下就多吃一点。”
纪琴的妈妈可不知道陈叔与李教授心里还有那些个弯弯绕,一早听说陈叔让纪琴到他家去陪教授,就迫不及待地让纪琴过来了,与陈婶聊了一段后,还特意为纪琴送来了笋豆咸菜,当然这也只是个借口,目的是陈叔家人、李教授都能吃。
山村的农民在冬季看似非常闲,但实际上做衣服、纳鞋底、准备年货等等都是非常耗时间,还有其它每天要做的家务活,基本上都是农妇在做,所以农妇实在是很忙的,纪琴的妈妈将菜送到后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纪琴就留在了陈叔家,这会,四个人围着桌子,窝头夹着玉米稀饭,就着笋豆咸菜正吃的欢呢。
“李教授,对于我们这些斗大的字不识二箩框的大老粗来说,纪琴也算是我们大队真正的知识分子了,她正好回来了,这二天让他带着你,在我们大队一些比较平坦一点的山地转转,先了解掌握大队山地的一些地形地貌,大致看看是否地方可以搞一搞“三合一体”的兼作,开春后可以搞搞试验。
“陈主任,我可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换句另外的话说,是要、要、要和贫下中农一起参加体力劳动的。”听了陈主任的安排,李教授诧异地问,但是这“劳动改造”实在不想说出口,一时竟然结巴起来,背上还禁不住一冷。
“做山地考察,做规划,要爬山涉水,劳动强度也蛮大的,不会比挖个地、种个菜小。”
“这样啊,那就服从陈主任安排。”
“纪琴,你带着李教授,今天就在城山、小岭头这一线考察,不要到山上去,虽然时节尚是初冬,但不少柴草已经慢慢枯萎,冬天的山上有点滑,在比较平坦的地方就可以。你带个本子,将李教授考察的一些情况记下来,到时我们再来商量,用哪几块地搞“兼作”试验,好好跟李教授学。”
“好的,等下我们就往我家那边走,我背个书包,顺便装上笔和本子。”
纪琴高兴地应答着,李教授心里却顿了一下:将李教授考察的一些情况记下来,这记下来是什么意思,自己大队这几块地,作为大队长,心里应当比谁都清楚才对,何必要记到笔记本上?为留个证据?
难道自己真是一朝被蛇咬,千年怕井绳?呵呵,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古话肯定是不会错的。
“李教授,陈叔说的那个‘兼作’,具体是个什么样子啊?”
从家里出来,背上了书包的纪琴跳跳蹦蹦的,可开心了,一下想到那个“兼作”,转过身来问跟在后面的教授。
“就是根据土地、日照、植物生长的节气、时间等特点,在一块地上兼种几样农作物,或者说既种作物又养家禽。”
“既种作物,又养家禽,那家禽还不把农作物弄坏?”
“如要弄坏当然不能混在一起,因种类、时间的不同,很多是可以混在一起的,不但不会弄坏,还可以相互促进。比如说在茶地养鸡,鸡不但会吃掉茶地的害虫,野草的种子,起到保护茶树、清理茶垅的作用,还可以撒下粪便供茶树吸收。茶枝都比较高,而且茶的特点是只採摘嫩芽,而嫩芽都长在茶树顶端,鸡在茶树下,就不可能弄坏茶叶。”
听教授这样对比着形象地介绍,纪琴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另外,比如说那个桃林,为了考虑到光合作用,一棵与一棵之间都有较大的空隙,秋天桃树一落叶,空隙就更大了,我们可以借这个机会,在桃树林的缝隙中培育油菜苗或茶苗。在撒种前,先要松土,下了种后还要施肥,等于间接地为桃树松土施肥了。春来桃树发芽开花前,油菜苗或茶苗早就移栽到其它地方了,一点都不会影响到桃树的生长。因为松土施肥,桃树只会长得更好,结出的果实也当然会更大更甜。这‘兼作’的方式,对多的是荒山,但缺少好的可耕地的山村来说,应该是有许多好处的。”
“这‘兼作’有那么多好处,为什么没见大队这样做啊?”
听着李教授的介绍,纪琴完全被这理想的状态给吸引住了,忍不住发出了感叹,可这无意的惊叹,一下把李教授拉回到现实中。
“为什么没见大队这样做”?对啊,自己刚提出这个“兼作”的理论并通过几个大队搞了试验后,省里曾经大搞样板,搞的轰轰烈烈,大树坑村没有这样做,现在外地几已偃旗息鼓,难道反而要想来做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那年自己把这个理论公示于众后,有多少人来找过自己,有多少单位请过自己作讲叙,有多少组织要求自己到“现场”作报告?现场会那是开的那个轰轰烈烈,自己还听从省农业厅的意见,从省大调入省农大……可是,最后有多少成功的案例、有多少真正给农民兄弟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益?那些样板的结局,好象大都是偃旗息鼓,不了了之了,最后,自己却落得个“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称号,被发配到山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拿这一点点勉强维持生活的生活费,还是人家“可怜”自己,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也许是这里的土地不适合吧。”
“土地不适合,那陈叔为什么还要我们来考察啊?”
为什么?!
李教授的脑中轰的一下,难道是故意给自己“下套”?校革命委员会那几个人阴阳怪气的嘴脸似走马灯般旋转在脑海中,怎么甩也甩不出去。
“纪琴,你陈叔在省农业大学有认识的人吗?”
“省农业大学,李教授就是您在的那所大学?印象中没有听说过,应该没有吧,陈叔好象到市里都很少,更从来没有听说过陈叔去过省城了。”
“哦。”
李教授完全沉浸在无法自自拔的思绪中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