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您说您发现了一个秘密,我们大队不但搞过‘兼作’,而且搞的场面还不小?如果真是这样,后面没有坚持,那只能证明那个‘兼作’、‘兼作’,没有、没有、没有成功?”
纪琴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说那个‘兼作’失败了,突然想到李教授介绍‘兼作’那么好,如果以失败告终,不知李教授会有多少伤心,所以硬生生将“失败”改成了“没有成功”,因为差一点点就冲口而出了,害得自己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如果成功,象你们大队这样成熟的可耕地很少的山村,一定会坚持做的,现在这样的结局,我想也应该是这样,那个‘兼作’在你们大队‘也’是以失败告终了”。
纪琴有顾忌,但李教授是没有这个顾忌的,实际上,在别的地方,教授已多次碰到这样的情况。这个理论自己刚提出来时,很被省内上层领导重视,领导一重视,很多地方就一窝蜂地上了,不管条件、也不管地方,按现时最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用这样的方式对待科学,那有不失败的。很多地方最终的结局自然只有失败告终了,有些地方条件实在是不错的,但失败的消息一多,上层领导就有了看法,对这个事就没有了多少信心,也就没有了动力。不少实际操作的基层领导本就没有这样的概念,只凭上层领导的喜好办事,见上级领导没有了信心,想想就是做成功了,对自己也不会有多少好处,做不成功,也不会有多少坏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想法一占上风,有的就干脆放弃了。那些个条件尚可又有些群众观念的基层领导,觉得就这样放弃有点对不住老百姓,勉强凑合着继续维持,没有了正确的理论作为指导,也只做成了半生不熟的夹生饭,真正成功,做出成绩的,几乎是一个地方没有,对于这些,也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就明明白白地讲了出来,对于自己创建的理论最终做成这个样子,实在也是个讽刺,一个“也”字,吐出了多少酸甜苦辣,故也完完全全只是调侃的意味了。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为什么陈叔没有说明,还让我们来考察呢?”
说句实在的,纪琴不但年轻、质朴,根本没有一点城府,而且,李教授、陈叔,都是她非常尊敬的长辈,她根本也不可能往那个方向想,加上对李教授的‘结论’还十分惊奇,所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听着的李教授就根本不是那么一会事了。
是啊,陈解放为什么没有明说,非但没有明说,还让我们来考察,还特意关照纪琴将“考察”情况记录下来,这要作何解?难道这里面确实有不可告人之阴谋?如果确有阴谋,这就不是仅仅针对自己一个人那么简单了,这必须十二分地警觉。
书记的调离、校长的靠边、革委会主任的提议、副校长的坚持、自己刚调入农大与自己争锋败在自己手下几人的阴阳怪气……一张张脸象走马灯似地在李教授脑海中走动。
这一切,得好好地梳理一下,李教授在心中定下了计划,但不要影响纪琴,影响了纪琴,很有可能会影响到陈解放,影响到陈解放,也就很有可能影响到上层,一切自己多注意!
李教授这样想着,平复了一下心态,对纪琴微微一笑说:“纪琴,你一定觉得很好奇,我怎么就发现了大队搞过‘兼作’吧?”
“是的,李教授,您是怎样发现的、凭什么说我们村里一定搞过‘兼作’,而且这场面还搞得不小呢?”
对于这一结论,纪琴确实是十分地好奇的,李教授没说前,早已几次想问,但看到教授在想问题,规矩识礼的纪琴是坚持没有打扰而已,现在教授自己说了,纪琴当然是十分想了解的。
“来,纪琴,你来看,这边的竹林,与那边的茶地,你看有相同的地方没有?”教授指着刚刚二人用“坐标”丈量过的竹林和边上一块与竹林差不多大的茶地问纪琴。
纪琴顺着教授的手看着竹林,一会儿又转过头看着茶园,再朝那边看竹林。说实在,除二块地差不多大小,同样的坡度,一边栽着茶树,一边栽着竹子,除同样整整齐齐外,还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相同之处。
“李教授,说实在,除了同样是山地,差不多大小,同样的坡度这些自然因缘外,我还真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相同的。如果一定要说特殊相同,这茶树和竹子种的一样的整齐。总不可能凭着茶、竹的同样整齐就说搞过‘兼作’吧?”
“哈哈,纪琴,还真让你说了个八九不离十,虽说不能凭这‘整齐’就说搞过‘兼作’,但正是这整齐,是最实际的证明材料”。
看见纪琴抬起头,不解地望着自己,又什么也没掩饰的渴求的眼光,李教授跨上几步,站到了竹林与茶树相交的地方:“纪琴,你看……”顺着李教授的手指,纪琴再次抬头看向那茶林和竹园,顺着纪琴那投向茶林、竹园同时又渴望的目光,李教授娓娓而谈,在李教授娓娓而谈中,一幅昔日‘兼作’的图景,慢慢出现在纪琴的眼前。
这里一边是竹林,一边是茶树,这么大块的地,一边种竹,一边种茶,而这二样作物,应该说都不是我们这边原有的,是从外地引进的。大队用这么大块地种,肯定考虑想把这作为大队主要的经济植物来培育的,看情况,也应该说取得了一定的效果。这么大片的茶林,生长情况也是良好,收入应该还是不错的。大队种植时,也一定是干过移山造林的工程。你看,除了这二片坡地,其它地方都是高低不平的,依我所见,这二片坡地变成茶、竹林前,与边上几乎是一样的。你想,要改变这坡地,而且是这样大的二片,需要多大的工程?所以我说“搞的场面还不小!”
作为才来到这里五六年,现在也只有十五六岁,又被爸爸妈妈当宝一样呵护着的纪琴,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大队当年这“移山造林的工程”的。听李教授一说,脑海中突然闪出小学、初中都学过的“愚公移山”的故事,那是多大的工程啊?李教授应该也是没有看到当时情景的,凭着这眼观就能知晓大队当时移山造林的事,实在是太有知识了。
如果李教授知道纪琴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一定会笑个不停的,这实在无关乎“知识”,只要有一定常识就可以分析出来的。这二边的山地,这与茶、竹林相邻坡地被人为挖掘的痕迹、这茶竹林二侧用石块垒迭的堤坝主足以说明一切了。
呵呵,还是回过头来说“兼作”作吧。
茶树的培育发展是靠育种的方式培育茶苗,直接在地上种上茶苗慢慢培育就是了。茶树是低植株的植物,为了能更好地提高土地利用率,为茶树除草施肥剪株方便,也为了能让茶树既通风又吸收到阳光,更好地光合作用,使茶叶茂盛,同时更为了便于采摘,将茶树种成一垅垅的,采摘时人待在二个茶垅相交的空隙处,顺着茶垅一直向前,伸出手臂正好能采摘到一垅茶树的一半,二边各一人同时往前采摘,或者一个人一个来回,正好把一垅茶树的茶叶采摘完。竹子的生长与茶树不一样,繁育是靠竹鞭延伸的,而竹鞭的生长完全是任由其“自由”生长的。也就是说,竹鞭在生长过程中,虽然也会受到土壤的肥力、潮湿度、松软度等等客观因素的制约,换句话说,竹鞭在生长过程中,会根据土壤肥力、潮湿度、松软度等条件,随时变换生长方向,这很难人为控制,一般也不会特意去控制它。南方山区有竹子的地方,大片大片几乎都是自然生长的。我们这边有点不一样,应该说是没有自然生长,大都是引进的。竹子是高植株的植物,长成后,一株就会盖住一片空间,为了让其更好地吸收阳光,一般都是散种。就是根据土地条件,每隔一段距离种一棵或一丛,再根据竹鞭和竹笋生长情况,用“留种”这样的方式,就是根据原有竹子和新的竹笋生长情况,留下既比较强壮、又有较大空间处的竹笋,育笋成竹,将竹林慢慢培育起来。
这一片竹子,学名叫“元竹”,主要的经济来源靠竹笋。我想,这收成应该没有茶林好,所以边上塌了一大块,大队也没有及时补上。
当然,我这样说,是支撑不了大队搞过“兼作”这个结论的。
这边的竹子完全没有了“散”的特色,真如你所说,种得与茶树一样整齐,明显违背规律的,只能说明当时茶、竹是种在一起的,也就是“兼作”,一垅茶,一垅竹,交叉而种,本来想的蛮好,高植株与低植株的作物共存,更好地利用空间。但因二种植物生长规律、要求都不一样,没法共生共荣,造成了生长矛盾。比如说竹子在上方用它的亭亭华盖盖住了阳光,妨碍了茶树的光合作用和透风,不按规律生长的竹鞭窜到了茶树垅中,与茶树争夺肥料,竹笋也好长不长地长到了茶垅中,挖掘时损伤了茶树。而长笋与采茶的旺季几乎是一致的,采茶不少心会伤了竹笋,挖笋无意中又伤了茶树,二不讨好,无奈,只能将茶树和竹子分离出来,就近一块地种茶树,一块地种竹子,让茶归茶,竹归竹,因为二块地相邻,无须远距离的搬运,这样做是最省劳动力的,而且对被重新挖起来的茶、竹损伤也是最小的。也许就因为竹子的经济效果不理想,大队也没有再对这竹林进行合理的布局,就保留了这样的现状。
还有你刚才一定看到了我在竹子地里挖出土块揉碎了放在鼻孔前闻的动作,那个时候,实际我也是在鉴定。说的神一点,这与中医的望闻问切差不多同理,就是掌握事实,用事实对事物作出判断。中医是给人找出病因,从而对症下药,而我是找出大队搞过“兼作”的证明,用事实来证明大队搞过“兼作”。
茶竹分离后,由于竹子经济效果不佳,大队也没有再对竹子有大的动作,所以,这竹林的空隙间,还留了不少茶树细根,仔细闻闻,还有淡淡的茶树味,这一些都证明了当时这茶、竹是种在一起的,也就是说“兼作”了,而且茶、竹分离的时间应该也不长。
教授介绍告一个段落,停了下来,但纪琴的脑子还在神游:这样也行,通过这么一个事例,就能分析出那么多的道道来。这看似简单的农业知识,还有那么多的讲究,“行行出状元”,这古训可是真有大道理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