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的解体和东德的消逝,对其高度发达的体育事业是灾难性的打击。但东欧体育的低谷状态,为中国在奥运赛场的崛起创造了历史性的机遇。在经历了1984年半个世界的角逐和1988年汉城受挫之后,中国体育界开始反思并调整自己的策略和布局,制定了针对性很强的奥运战略。随着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的迫近,经过两次奥运大赛洗礼的中国体育代表团变得成熟起来。面对东欧巨变给东欧体育带来的负面影响,中国奥运代表团决定把自己在巴塞罗那的标尺调高到第二军团的核心地位。
在巴塞罗那,251名中国运动员参加了23个项目的争夺,中国台北也派出了37名运动员参加了棒球、射击、柔道、田径等项目的比赛。中国在男女跳水比赛中占有绝对优势,夺得4枚金牌中的3枚。在女子游泳比赛中,中国夺得4枚金牌。最为精彩的,当属男女混合比赛的双向飞碟。身材瘦小的中国女选手张山,战胜了所有身高马大的男选手,获得冠军。张山在领奖台上被获银牌和铜牌的男选手高高举起,成为巴塞罗那奥运会最为经典的镜头之一。在乒乓球比赛场上,身材矮小的中国女选手邓亚萍一人独得2枚金牌。
在23个参赛项目中,中国体育代表团在15个项目中夺得奖牌,在7个项目中夺得金牌。中国以16枚金牌的总数超过了1984年的战绩,获得中国参加奥运会以来最好的成绩。在非正式奖牌榜上,中国名列第四位,与洛杉矶奥运会的排名相同。然而,1984年是半个世界的角逐,而巴塞罗那是全世界体育精英较量的盛会。1992年的中国奥运代表团,水准与1984年相比,已经有了质的提高。中国名副其实地成为奥运第二军团的核心力量。不满足的中国,决心冲击更高目标,在下一届奥运会上挑战德国,力争逐步闯进第一军团,成为奥运大国。
中国的新目标,绝非虚幻的梦想。在中国实力增长的同时,德国体育正在经历空前的内耗。在许多人看来,原本体育实力不俗的西德,与奥运二霸王东德合在一起,一定会形成一个新的超级体育大国。但事实上,各持偏见、彼此排斥的两德体育界,根本不可能形成合力。
1992年初,以“冬奥霸主”东德为基础的德国队,在阿尔贝维尔冬季奥运会狂敛金牌,有望占据非正式奖牌榜首的位置。对此,德国媒体一片欢欣。但就在此时,传来一条爆炸性的新闻:1991年世界田径锦标赛女子100米、200米冠军卡特琳·克拉贝,在南非训练基地接受兴奋剂检查时,尿样呈阳性。德国惊呆了!转瞬之间,冬奥会不再是人们关注的中心,媒体及其受众开始追踪克拉贝的消息。
抢了冬奥会新闻的克拉贝,是原东德勃兰登堡州的田径运动员。在1990年底的欧洲田径锦标赛上,她一举夺得女子100米、200米、4×100米3枚金牌,脱颖而出成为一颗耀眼的田坛新星。不幸的是,她的运动生涯高峰面临两德统一的痛苦磨合期。倘若克拉贝早出生几年,她可以在自己的盛年之后告退,如同奥托或维特那样;如果晚出生几年,她的黄金时代可以避开这段艰难岁月。然而,她没能躲开,一切矛盾和冲突都被她碰上了。
她经历了从为国家拼搏到为挣钱而比赛的巨大转变;她经历了体制上的巨大的转变。坚强的克拉贝全力迎接人生中不可预料的种种挑战,逐渐走向自己运动竞技状态的巅峰,并以得体的举止和动人的美貌征服了广大观众的心。
1991年夏天,克拉贝在东京世界田径锦标赛上先后夺得女子100米、200米金牌,4×100米银牌和4×400米铜牌。德国掀起了空前的“克拉贝热”,媒体给她挂满了各种美称:超级巨星、女飞人、克拉贝大帝等。影星、歌星、球星在她面前逊色了;就连垄断德国体育新闻报道长达数年的网球巨星格拉芙也被排到了克拉贝之后。英国《卫报》曾以嫉妒的语气写道:“全德国疯狂地爱着克拉贝。”1991年,克拉贝作为风云人物被媒体评选为“年度胜利者”。
随着国际田联田径大奖赛的逐站前进,克拉贝开始了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征战,世界女子短跑无可置疑地进入了克拉贝时代。克拉贝成了小伙子们心中的太阳,她那两条漂亮的长腿足以令全德国的男人发疯。广告商、电视台蜂拥而至,各种文艺晚会体育活动也千方百计请她到场:当足球场上的贵宾,为职业自行车赛发令……
然而,受市场欢迎的克拉贝,并不受德国田协青睐。战后45年的隔阂,使原东德明星与来自原西德的体育官员关系紧张。由西德人掌权的德国田协,总是为难来自东德的选手及教练。对于田协的偏见与傲慢,克拉贝十分不满,也毫不买账。克拉贝兴奋剂检测结果阳性案发生之后,田协幸灾乐祸。但不怕事的克拉贝及其经纪人,请来了德国最擅长打体育官司的律师劳巴尔博士,向法律寻求保护。从1992年案发到1993年初,克拉贝案一波三折,从国内打到国外。随着她在国内外体育法庭上的两次胜诉,著名律师劳巴尔博士身价倍增,被誉为国际体育界首席律师。
作为两德体育合并过程中的焦点事件,克拉贝案创下了德国电视体育节目的收视新纪录,并在世界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国际田联法庭审理该案时,数十名记者狗仔队一般地通宵守候在法庭门外。胜诉之后,克拉贝是否参加巴塞罗那奥运会成了德国媒体的中心议题。报纸上,随处可见编辑们刻意组合的照片——脖子上挂满奖牌的克拉贝坐在奥运五环上。然而,长达半年的法律决斗严重地影响了她的训练,她被迫放弃参赛的资格,留在德国担任一家电视台的奥运评论工作。
巴塞罗那奥运会期间,新闻机构披露:反兴奋剂之父多尼克教授又查出她服用兴奋剂的痕迹。于是,克拉贝的新闻再次压倒奥运会新闻,轰动德国。1993年初,她作为1992年风云人物再度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德国似乎离不开克拉贝。
克拉贝兴奋剂案还未结束,又发生了原东德马格德堡女泳星施特劳斯尿样呈阳性案。施特劳斯虽然最后胜诉,但漫长的法庭程序给德国泳协以理由,拒绝她报名参加奥运会。这两桩影响巨大的兴奋剂纠纷案,在彼此对立的两德体育界引起轩然大波,使双方的矛盾不断激化。带着解不开的矛盾,德国奥运代表团出征巴塞罗那。
1992年7月28日,原东德运动员哈泽夺得奥运会女子400米自由泳金牌。在接受电视专访时,哈泽感情失控,在直播节目中痛哭。她谴责德国泳协无耻地用原东德运动员的胜利为自己脸上贴金;两次胜诉的施特劳斯为何不能参加奥运会?!原东德游泳运动员的教练们为何得不到参加奥运会的任用?!
电视台炸窝了,德国奥运代表团炸窝了,全德国被轰动了。电视台节目主持人立即请来奥托对此作权威性的评论。曾是东德泳星的奥托,看法将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不料奥托使用了一大堆外交辞令,以柔中有刚的推挡把话题引到世界游泳发展的技术趋势上。奥托拒绝对哈泽事件作出评论。
第二天,电视台作游泳运动员的访谈节目。多数运动员或明或暗地支持哈泽。已经宣布奥运之后将退役的哈泽,更是直截了当地要求德国泳协官员拜耶尔辞职:德国游泳女队由清一色的前东德运动员组成,而泳协和她们的关系如此之僵,双方如何合作?无奈之中,拜耶尔于第三天宣布辞职。拜耶尔辞职的消息传到巴塞罗那游泳馆,引发了德国女队运动员的热烈欢呼。
四十五年的隔阂,导致了两德体育统一后的空前内耗:大批原东德的体育科研精英和教练员在统一后被迫下岗,被迫远离竞技体育领域。他们中的不少人在下岗之后出走欧洲各国。众多原东德体育明星提前退役,且退役之后拒绝在德国执教。昔日盛产冠军的柏林金鲍姆基地,因为长期被闲置而变得荒芜。出走欧洲其他国家的原东德教练员,开始为德国的竞争对手培养人才。他们率领外国运动队集训的身影,不时地出现在被闲置的金鲍姆基地里。
不仅仅是原东德的体育精英人才在出走,原苏联、原东欧的体育精英人才同样在纷纷出走。更有一些现役选手甚至改变国籍,加盟其他国家。面对巨变后的世界,许多昔日为国家而拼搏的运动员、教练员充满了失落感。为了生计,他们不仅出走欧洲各国,而且远渡重洋出走美国、澳洲和亚洲:从美国的体操队、澳洲的田径中心,到中国的足球俱乐部。
东德乃至整个东欧体育精英人才的大流失,形成了规模庞大的海外军团,带动了欧洲各国乃至世界各国体育水平的普遍提高;但却直接挑战到他们昔日所效力的国家,使这些国家的运动水平有所下降。此消彼长之间,历史为中国的超越提供了理想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