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说他一边上课,一边拍着自己光亮的脑门,有时候讲着讲着突然停下来,估计是某个灵感飘然而至了。
要写邹建军,我开始感到比较容易,因为我们在二十多年前就相识了,可一旦动笔写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我认为他的性格没有什么特点,可能就是他的特点。在我的印象里,他说话声音不高,只要细加分辨,就能发现其尾音中带着“川味”,并且面部总是显示着微微笑容,使人感到极好接近。
这个在湖北颇具声望的文学教授,其创作与研究活动一直与诗歌紧密联系在一起。我们最初的交道也是因为诗歌,那时我在主编一份书刊资讯类的周报,某个下午他走进了我们有些拥塞和零乱的编辑部,忘记了是哪位同事将我从里间喊出来见他,说他是中南民族学院的老师,也写诗,刚刚与人合编了一部《中国诗歌大辞典》。在那个全国青年拥挤“文学独木桥”的年代,有这么一部辞典问世,其效应可想而知。诗评家李元洛当年称其“是一部好书。”建军告诉我,辞典很可能再版,他们要尽量将初版中遗漏的一些诗人增补进去,包括我,并且还要将我当时颇受欢迎的《诗廊漫步》也作为一个词条列上,这大概是他那次前来造访的一个重要目的。尽管他们的辞典后来未能再版,可我记住了我们的那次会面,而且还记得他与我对桌而谈的神态,说话不紧不慢,不卑不亢,没有多少热度,但足可信赖。
那年我三十出头,总以为自己年轻,没想到建军比我还小八岁。他肤色略黑,显得老成持重,三十几岁时曾经被别人看成五旬老者。他说这些,可能会有人认为他是在拿自己寻开心,但我不怀疑,因为我从二十五岁开始当“老杨”,也曾有过类似遭际。我们还有共同之处:生长在乡村,农民的后代,先辈都不曾写过诗,父亲都不那么理解儿子,可他说“诗歌是最好的庄稼。”作为农民的儿子,建军一直生活在巴蜀的土地上,又在那里的省会读完大学,至于后来他怎么到了湖北,怎样在这儿安身立命,我从来没问过他。这在他个人的命运转折中很重要,但对朋友并不重要,尽管我对他的个人经历怀有一种感佩。
几十年中,我们交往的机会并不多,我听说他的副教授和教授职称都是破格晋升的,早年我还见过北方的《名人》杂志介绍过他。
邹建军的文学研究主要集中在诗歌批评方面,注重对当代诗人诗作的批评,并且视野十分开阔,包括台港乃至海外的许多华人诗人,都曾受到过他的关注和研究。早年,他对台港诗人所做的某些评介性研究,曾被相关专家称为“难度极大”的项目。他的这方面的研究成果,主要收录在《现代诗的意象结构创作篇》与《新世纪新诗佳作选评》两部论集中。在诗歌批评理论上,建军提出“学院诗歌批评”的主张,具体细分出情真、意藏、像美、言凝的八字标准;在批评方法上,他提出了文学地理学批评,并归纳出一套术语与概念,产生过广泛的影响。《现代诗的意象结构本体篇》《现代诗学》两部论著,是他这方面的代表性成果。近些年,建军在比较文学研究上着力不少,积极探索这一学科的建设理论和发展策略,他还着重从文学伦理学角度研究英语诗歌与美国小说,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同时,邹建军还大力倡导诗歌批评的独立精神,强调批评就是追求诗艺真理,体现了一个严肃学者的学术品格。
有些读者可能只知道邹建军是个教授,是个学者,而不知道他也是一个保持着浪漫情怀的诗人。好些年来,他一直在坚持诗歌写作,尤其是致力于汉语十四行诗的创作实验,出版有《时光的年轮》《邹惟山十四行抒情诗集》《汉语十四行实验诗集》,在国内具有领先水平。
建军治学和创作都非常勤勉,他的那副大脑似乎没有停止过思索。学生说他一边上课,一边拍着自己光亮的脑门,有时候讲着讲着突然停下来,估计是某个灵感飘然而至了。他还有个习惯,讲课时自带录音笔,他说要把自己演讲中随机闪现出来的东西录下来。对此,我依然认为不足为怪,因为学问是从思考中得来的。
生活只有在平淡无奇的人看来才是空虚而平淡无奇的。
——车尔尼雪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