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章含殿,已经快天亮了,白姑姑还在等着。见我如此狼狈,也不惊慌,只让人快传御医,打听得并不会留疤,也就草草安慰我几句,打发我睡了。
又哭又担心,第二天我就病了。昏昏沉沉,只觉得一阵冷一阵热,挣扎着也是动弹不得。
吃药、睡觉,如此过了三五天,才算喘过气来,身上没有力气,只歪在床上躺着,宫里的人似乎并不知道皇上没有宠幸我,一天天流水价的有人来看我,白姑姑笑嘻嘻的说:“主子这病来得真妙。病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东西倒是拿了不少。往后的日子可好过很多。”
我只有苦笑。白姑姑又告诉我,太后和皇后虽没亲自来,可赏了不少的东西,还把自己的御医也派了来伺候。皇上不仅赐了东西,还问过几次病情。这可都是天大的恩典,如今我已是这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难怪各宫的娘娘都反要来巴结我了。
我只道白姑姑久居深宫,不晓得我哥哥的事,想来皇上定然是看着他才如此在意我。白姑姑却立刻接着说:“主子有个好哥哥,我要是年轻几岁,非求了太后,嫁给他不可。”
我心中一动,也不问她如何晓得,只说:“姑姑若是不好意思说,不如我替你问问太后?”
白姑姑白了我一眼:“晓得你讨厌我,一时半刻就要寻机会赶我走。快三十的老太婆,怕不把你那好哥哥吓得投奔敌国呢。”
我第一次想笑,牵得伤口疼,白姑姑赶忙用寒玉给我敷着,又让我躺下。
白姑姑叹了口气:“这皇后的心也真狠。也怪我,只想着她不过是白笼络着你,断不舍得给我这样的好处,害你受苦。”
我心里不安,不想她冤枉了皇后,再传到太后耳朵里,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白姑姑。
白姑姑听得目瞪口呆,一叠声地喊着你胆子太大了,这种话怎么好乱说,最后,却又笑笑,说你和太后倒真是一条心,说的话也差不多。
我只道白姑姑定要骂我,不好,怕还得告诉太后我的胆大妄为,实在有些后悔说了。
白姑姑笑完,却夸我是个可造之才,临危不乱,又喊着旺财,令他守着门户,与我说了段隐秘。
当今皇上,原来却并非是太后之子。太后多年无宠,无宠自然无子,可这鲲鹏皇朝的天子,是当年圣祖爷定下的规矩,必定得要是纳兰氏所出,否则,天下共讨之。好在这样的事也多有先例,过继个皇子便是。太后原本并不属意皇上,一则她年纪还轻,未必就没有子嗣,二来先皇虽喜欢皇上,可毕竟他资质平庸,又好大喜功,加上皇后和懿妃的事,牵连了纳兰家不少,更让太后厌恶。
谁想到先皇突然驾崩,遗诏命皇上过继与太后,这是指明了要皇上继承大统了,再说,皇后虽是庶出,却也是纳兰氏的骨肉,太后只有顺水人情,认了这儿子。
皇上知道太后不喜欢他,本来就貌合神离,却也忌讳纳兰氏的势力,不敢造次,之所以让我入宫,一是看中我家世代官宦,在朝中门生故旧不少,二来也是为了拉拢我哥哥,都是为摆脱纳兰氏做准备。
至于皇后,白姑姑告诉我,后宫众人无子,都是皇后干的好事!皇后当年给懿妃作弄,虽然捡回了条命,却再也不能生育。她依仗着皇上的宠爱,更重要的是,皇上为了遏制纳兰氏的势力,也不想姓纳兰的嫔妃生子。
我听得手脚冰冷,如此说来,太后岂不是我头号大敌?
白姑姑却又说:“其实我说的这些也不是什么隐秘,宫中人人都知道的事。皇上他机关算尽,太后却是黄雀在后,宫里的事一时半会也说不干净,以后你凡事多长个心眼才好。”
我不知这种心眼要如何才能长好,入宫以来,已经步步留心,可还是前途茫茫,如今听来,太后必定恨我,皇后也不是好相与的,至于皇上,更不要说了,不过将我做个诱饵。正当我思前想后之时,却听门口旺财尖细的声音:“恭迎皇后!”
素来从容的白姑姑也变了脸色,赶紧给我草草理了理头发,又去打开房门,还未走到,皇后等一干人等就进来了。
皇后还是当日的模样,素净清雅的像个仙女儿,一见我要起来行礼,就赶紧上前按着不让,宫女们上前阻止,怕病要过人,也被皇后斥责:“我们自家姐妹,还怕什么过不过人。”
皇后看了我额头的伤,又仔细问了白姑姑我的病,不由泪水涟涟,直说可怜的妹妹,姐姐好心办了坏事,委屈你了。
我刚听了白姑姑的话,对皇后难免有些畏惧,见此刻她这一番作为,又似乎不是做作,想起入宫来的点点滴滴,也不禁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皇后安慰了我许久,说皇上已知我不过是年少不懂事,非但不会怪罪我,还让她带了不少东西赏赐我。
我自然知道,这是皇后安慰我的话,皇上若果然对我在意,自然也不会只让她带东西过来了。
白姑姑也拉着皇后叫苦:“这皇上脾气也太暴躁了。贾嫔这么小小岁数,能懂什么?就算看着太后、皇后喜欢她的份上,皇上也不该这么着。”
皇后听到太后两字,不由愣了愣,一旁跟来的蓝姑姑立马就说:“白鹭,你可别看我们皇后好欺负就没规矩。”
白姑姑好像特别不喜欢蓝姑姑,冷哼一声:“你也别仗着娘娘好说话就没规矩,这有你说话的份么。”
蓝姑姑大怒,却也不好说什么,白姑姑是我这的管事女官,比起她一个的无品级随行伺候女官自是要有身份。
皇后推了推白姑姑:“好姐姐,晓得你心疼我这妹妹。莫非我就不心疼么?要不是御医死活拦着,说不过三天说什么也不能来看,恨不得当时我就过来了。不要说我,就是皇上,也是后悔得什么似的,一天三遍的问呢。”
白姑姑还不罢休:“我哪里敢做皇后的姐姐?可不折杀我了么?皇上如今什么都顺风如意,有什么火非撒在后宫里?”
我急得直拉白姑姑袖子,只怕皇后火起,治起她的罪可怎么好?
好在皇后却平和大度,非但没有和白姑姑计较,反而温言相对,岔开话题:“我带了点人参过来。本来御医说最好是燕窝补补,我那里没有好的了,差人去太后那里问,说是也没了。可是拿到这里来了?若是,就太好了。不然,好歹也让人去找些,落下病根可不好。”
我记得白姑姑告诉过我,太后把体己的燕窝都拿来了,正要说是,白姑姑抢先对道:“可不是,御医也是这么说的。可各宫都问遍了,谁都说没什么了,单等着太后那里分下来呢。那日太后差人过来送东西,也不过是些平常的白燕,说是血燕也没了,要等下面贡上来呢。”
皇后凝眉想了想:“想是去年贡的不多罢。那得打发人出去淘换点才好。”
我不知白姑姑为什么要骗皇后,只说不用了。
皇后和白姑姑都说我年轻不知道爱惜,我也不好再说。
好容易皇后走了,白姑姑转身就把皇后带来的东西赏这赏那,一时就分完了。
我惦记着皇后的好,埋怨姑姑:“你这么快就分了?也不怕皇后知道怪罪?”
白姑姑不以为然:“这也是老例了。哪个宫里的敢用别人家送来的东西?”
白姑姑又说我刚才倒真机灵,哭得跟真的似的。又说往后再见皇上,只管着说好话就是。
我看这辈子未必再有福气能见了,也不想再见,却不好和姑姑说,怕冷了她的心,只说:“姑姑方才也太大胆了,这么说皇上,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可怎么好?”
白姑姑撇了撇嘴:“我又不求他什么事,怕他什么?左右安抚了皇后,不再来整治你才好呢。”
我实在看不出皇后哪里有整治我的意思,毕竟她是太后的人,不好多说,又还记着先前的话,问:“姑姑还未和我说完呢。”
白姑姑笑笑:“好长一段裹脚布呢。过两天你病好了,太后自会和你说的,我也不多这个嘴。你只记着防备着皇后就是,我不在,多笑少说就是了。”
我只好答应着,心里疑惑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