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太祖的定制,**是不能有什么嫔妃的。只是,身在权力顶峰的男人,若是没有美人相伴,不免高处不胜寒,就是太祖,在晚年也以女官之名置了几位嫔妃。
后来更是成了明文,皇帝除了皇后外,另有皇贵妃、贵妃、妃、夫人、贵嫔、嫔、芳华、荣华等不同名分的嫔妃,又有尚仪、昭仪、昭君、昭媛等女官,只是之间堡垒并不分明,位分低的嫔妃往往因才能出众而分管内宫事务,得到女官的封号;而女官也有得到皇帝临幸而晋身嫔妃之位,但女官中最高的尚仪也不过领从五品的俸禄,伺候皇上的昭仪更是只有六品。
因是纳兰家一向独霸后位,所以像皇贵妃、贵妃之类的高位不是虚设,就是由纳兰家的女儿充任,很多高门显户的女儿,入宫很多年,甚至受宠多年,依然名分不显,即使生育皇嗣,也往往被纳兰家的女儿********,含恨终身。
如今自然不同了,纳兰家一朝被连根拔去,余下的显贵之家无不虎视眈眈。如果不是我兄长大权在握,似乎又有一个强权家族坐镇皇朝,也许朝堂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我为光明所选择的那些嫔妃,不能不说是皇朝贵家女子的精华所在,除了我兄长的女儿。
想到这里,经不住一声苦笑,我那异族嫂嫂,是何等的妖娆多姿,媚色横生,偏偏唯一的女儿却长得像我兄长的翻板。若是男孩子,自然又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可又是女孩子,如今才十三岁,已比光明还高,面黑如漆、直鼻方口,为人性情又十分内向沉稳,一点不似我嫂嫂的活泼灵动。
虽然我是她的亲姑母,却也不得不承认,让一个少年儿郎和这样一个姑娘相处,是断断不会有男女爱恋之情产生的。
那孩子,是我兄长留下的唯一骨血。也是我这次挑选的嫔妃中得位最高的,号桂贵嫔。这是我唯一可以给予她的,只要她不犯太大的错,慢慢熬下去,看在我的份上,光明也会善待于她,总可以在**有一席之地,等我死了,也可以无愧见兄长于九泉之下。
这天我等到很晚,光明才来。
我很高兴的告诉光明,他马上要当父亲了。
光明也很高兴,虽然我并不是第一个告诉他这个喜讯的人。他跪在地上恭喜我,却并不十分急迫的想见方昭仪。看到儿子这么孝顺懂事,我也很开心,我并不是老糊涂,只说了几句,就让安丘带着光明去看方昭仪。
过了一小会儿,安丘就过来禀告,说光明回去休息了,和方昭仪不过说了几句让她静养的话。
我点点头,光明是个有分寸的好孩子,难得那个方昭仪也如此耐得住性子,倒真是在宫里长大的孩子。
第二天,光明的嫔妃们按例来给我请安。
看着满屋莺莺燕燕黯然无声,我心里明白她们都在害怕,或者在算计,但我无意揭穿她们。
看着和我一起出来的方昭仪,有几个脸都变得煞白。
我乐呵呵的招呼她们坐下,告诉她们:“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方昭仪有了龙脉。回去好好翻腾翻腾,把好衣服好首饰都戴起来,我请你们喝酒。”
几个嫔妃相互递着眼色,却都忙不迭地起来恭贺,还有拉着方昭仪的手嘘寒问暖的,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自然也有向我撒娇的:“怪不得方姐姐给太后接过来了,原是有喜了。您老人家也有年纪了,受不得累,我们成天想着伺候您老人家都不给个脸,不如让我方姐姐和我住,也算给您尽点孝心。”
我看了看说这话的人,是嘉嫔李氏。她是我兄长心腹李爽的女儿,李爽现是正二品武官,出身很低,打仗很是勇猛,但据说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女儿却花容月貌、能说会道,只是,太过精明外露了。我自嘲的想,我还没到四十岁呢,就一口一个老人家,先皇后三十几岁还有专房之宠,和她自然不能比,可是比起你们这些韶华正在、却连皇帝一面都见不到的,似乎还是强上那么一点。
我微微笑着,看着李氏,即使是我,也不能不承认,李氏那注视着我的、如水波一般春光涟涟的眸子让人不禁沉醉,那嫣红的秀丽面容更是如桃花既美且艳,裹在一身淡海天蓝宫装中如杨柳一般柔韧的身子令人生出无限的遐想,她实在是个如花似玉的好女子。
我指着李氏,笑对众嫔妃道:“看看这丫头,还以为我老太婆真老糊涂了。不过是想方昭仪有身孕,皇帝必然经常要去看望,自己想看皇上罢。”
众嫔妃不由大笑起来,更有人趁机半真半假的数落她:“妹妹你不常常做东做西的给皇上送去,怕我们知道了这条门路和你抢,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的。如今太后都开口了,你索性就认了,过了明路,以后就天天去尚书房门口等着,岂不是好?”
说话的是姜嫔,她是当朝太宰的孙女,父亲是琪德公主的驸马,身为琪德公主的女儿,自幼出入宫廷,自然说起话来也比旁人少了一份顾忌。一边说,一边嬉笑着,明净如白玉的面容上,笑靥如花,顾盼神飞,端得是神采灿烂。听了她的话,几个嫔妃都偷笑,李氏却涨红了脸,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我笑着拉过姜嫔的手:“小坏点子,从小就爱唬调人,知道的知道你爱热闹,喜欢逗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作弄人出丑呢。瞧把嘉嫔给气的,还不给人赔礼去?”
姜嫔嘟起了嘴,拉长声音,眼睛撇着别处,娇声娇气的道:“嘉嫔姐姐,我错了,我不该说你给皇上送东西是为了见皇上,那是我以小心之心置了你的君子之腹。”
嘉嫔硬生生的话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好妹妹千万别这么说,是我糊涂,没想得周全,想着不过是给皇上送点吃食,是小事情,下回有事,都来请教妹妹就是了。”
姜嫔一下子扑到我的身子,拉着我的袖子不依道:“太后,您看嘉嫔,我都给她赔礼了,她还不饶我,知道我从小不爱管俗事,笨手笨脚的不会干活,光拿话堵我呢。”
我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真不该饶你,这么大人了,还孩子似的。你忘了皇上为什么封你为姜嫔?就是因为你是天潢贵胄,要你以身作则,给这些妹妹们做榜样。”
姜嫔得意的看了嘉嫔一眼,撒了半天娇,才慢慢站直了身子。本来她和光明同岁,,比嘉嫔小了一岁,虽然两人同列嫔位,但一个自高出身,一个以势压人,一直看对方不顺眼。
我拉过两人的手,按在一起道:“你们都是小孩子家家的,又没什么心事,在宫里也不比外头,没那么多眼睛看着,很不必死守着规矩,有时候高兴了说说笑笑最好,一时半会儿说差了,对着赔个礼也就是了,千万莫放在心里,伤了姐妹和气就不尚算了。”
众位嫔妃都站起来恭敬听了,连着应声。
我又肃容道:“这些也罢了,你们都是出身大家的好孩子,知书达理,这些小事不用我说,家里想必都教好了,也用不着我这老太婆再来唠叨。只有一件事,我却怕你们少年人不知道分寸,闯了祸就晚了,因此不得不说给你们听,心里莫要骂我老太婆多管闲事才好。”
人人都不敢怠慢,赶忙站起来应承。
我才道:“我知道你们都心疼皇上,人人都从少年那会儿过来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少年夫妻,谁不想着两情相悦,朝夕相对,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皇上不是民间的卤莽汉子,你们也不是只知灶台坑头的无知民妇。皇上不仅是你们的丈夫,还是天下人的主人,天下安危系于皇上一身,皇上安,则天下安。你们疼皇上,不仅是疼丈夫,更要记得,他是天子。你们要守的不仅是为妇之道,更要守后妃之德。后妃之德,在德在敬,在容在忍。
如今皇上年少,心思用在**上的,的确少些。这我也劝过皇上,为皇家多多开枝散叶,在**雨露均沾。可皇上一心在社稷,他心里有好一番大抱负,天下还有很多事等着他。这是皇上上不想辜负祖宗重托,下体恤万民的英明,是皇上的仁义,就是我这母亲的,也不好说他。你们身为后妃,更应该感到高兴,皇上是个好皇帝。不要说抱怨皇上不来临幸,就是皇上去了你们那里,也要记得劝说皇上,把心思用在天下万民身上,莫要沉迷温柔乡中,忘了一片雄心壮志。”
说完话,我看了一眼站在我身侧的方昭仪。她低着头,弯着脖子,双手紧紧贴着膝盖上,站得笔直。
有嫔妃却偷眼打量,见我看着方昭仪,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我笑着拍了拍方昭仪单薄的肩:“怎么这么不小心?说了免了你一切礼数,快坐下。”
又让众嫔妃都坐下,我才道:“说起这些,我倒真成了老糊涂了。有正经事不说,光和你们瞎扯这些有的没的。
方昭仪如今有了身孕,昭仪这称呼就不能再用了,这原本就是女官,当不得正经嫔妃。我昨儿和皇上商量,方昭仪虽是宫女出身,却是从小伺候皇上的,情分非同一般,何况有了皇上第一个孩子,更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先朝也有例的,百姓家的女儿做过女官,也不必非从彩衣开始,就先做荣华,等给皇上生了一儿半女再说。”
方昭仪,现在是方荣华了,跪下谢恩,众位嫔妃自然又是一番做作。
宫中的惯例,如果是出身公卿之家的女子,一入宫就可以得到封号,也就是说,一入宫就会成为嫔以上的后妃。
而出身官宦家的女子,很多刚开始不过是最低级的彩衣,虽然不必和普通宫女一样劳作,但上要伺候宫中主位,下要应付一应跟红踩白的内侍,比起家中的养尊处优来,未免差上一些。但是,她们都是有背景的女子,除了少数几个,都可以逐年升迁,等到晚年,很多也可以成为一宫主位。
至于从民间来的宫女,在宫中会被挑选,相貌好、资质好的经过细心教授,贴身伺候皇上和嫔妃、皇子公主,差一等的肯好好巴结,也可以学到一些宫内的技艺,出去也可以凭此谋生。如果有机会得了皇上的一朝临幸,就有机会成为最低级的彩衣。可是,她们没有娘家的支持,要是皇上从此忘了她们,又没有生育,却比一般的宫女更可悲。普通的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就可以被放出宫,还会给一笔陪嫁作为在宫中伺候多年的赏赐;如果是伺候后妃皇上的宫女,运气好的还会被指给高门显户,虽然不一定是正妻,但因为是后妃甚至皇上身边伺候过的人,都会得到很好的对待。但即使没有指婚,在宫中的生活中她们多少都可以得到些赏赐,攒些积蓄,又因为在宫中住过多年,进退举止,女红刺绣,都被精心调教过,因此也不难得到良配。而那些被封为彩衣的宫女,得到的月银和待遇虽然比一般的宫女好一些,可是依然要每日伺候宫中主位,又毕竟身在嫔妃,交际应酬是少不了的,这远远不是没有恩赏的她们可以支持的,有娘家可以供给的还好些,有些家境贫寒的,往往只有一身两身可以见人的衣裳,几件充场面的首饰。等到了暮年,缺医少药,孤苦终老,就算最仁慈的帝皇也不会想到她们。
我又道:“你们都有自己的屋子,我虽留方荣华在身边,是因为她年轻,又是第一次有孩子,怕她不懂事,既然成了嫔妃,屋子还是要给她置办的。”
转身吩咐安丘:“去看看,哪里的屋子宽敞些,等开了春就去收拾出来。”
安丘早有准备,对答如流:“奴才想,宫里宽敞的屋子不少,可只有得天小筑的屋子最好。那屋子盖了没多久,还新着,屋子也很齐整,不用怎么收拾就能住。”
我点点头,安丘想得很周到。得天小筑,称得天而只是小筑,是因为那是光明小时候用的内书房。原本是先朝太上皇静养炼丹所在,三间正屋,两间抱厦,还另有三间披屋,坐南朝北,冬暖夏凉。因为是光明念书的地方,所以清洁幽静是不用说的,还养了很多花草禽兽,专门开了一片地给光明跑马。那地方又离我和光明的寝宫都很近,实在很合适。
连方荣华也很满意,感激的看了安丘一眼。我赞许的看了一眼安丘:“你办事越来越尽心了。”
安丘忙跪下,凑趣讨赏。
我笑着让他问方荣华要:“这可是给她置办的屋子。”
安丘满脸是笑:“方荣华的赏奴才也要,太后的赏奴才也要求。”
这边说笑着,那边姜嫔就拉了在身旁的赵芳华一把,用轻声的、却人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还有人打算和她过不去呢。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身份,连太后身边的红人都急着巴结她。”
赵芳华的父亲是翰林学士,并非朝中显贵,她是因家学渊博和众口称赞的美貌贤德入宫的。赵芳华确实有着很渊博的学识,一手灵动如飞的草书甚至让很多文臣都自叹不如,她的美貌也如同传说一般的美丽,秀婉娇柔自不待说,一举一动如诗如画,优雅如梦。至于贤德,她低着头,端正坐着,也不看姜嫔,只说:“姐姐说的是。太后教训的是,大家都是姐妹,莫要因为斗嘴玩闹伤了和气。”
姜嫔撇了撇嘴,一双黑亮如星的凤眼从方荣华脸上扫过,连我都感觉了几丝锋芒,她却笑着道:“到底是有段时日不用的屋子了,还是要好好修一修才好。太后,我看屋子很合适,我那里还有几件摆设,还是以前母亲的陪嫁,我放着也没什么用,也是白搁着,方荣华的屋子大,就给方荣华摆屋子吧。可是方荣华是有孩子的人,一个人怕是顾不过来,不如和我住吧,我一个人住着诺大一个景阳宫,实在无聊得紧。”
方荣华忙站起来道:“难得姐姐一片好意,只是我一向不懂这些的,白白糟蹋了。”
我正要说话,却见桂贵嫔,我的侄女木木坐着,面上无喜无忧,眼神直视,似乎这些都与她无关,心中一动,便唤她:“阿美,如今这宫中你的位分最高,方荣华有了身孕,事情未免就多些,凡事还要你多操心。”
桂兰贵嫔的小名叫美娜蓝,是我嫂嫂起的名字。夫人十分不以为然,碍于哥哥不好多说什么,可家里人都随着夫人只喊她阿美。
见我唤她,桂兰贵嫔郑重跪下应承,等我让人拉她,才站起身,又答道:“奴婢愚蠢,让太后操心了,实在罪该万死。”
我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就是心太重。又没人说你什么,平白就这么咒起自己来。”
桂贵嫔低着头,并不说话。
我招手让她过来:“如今宫里的事我都不大想管,看交给你办的几件事都很妥帖,我也就放心了。过年也筹备的七七八八了,昨儿我问了安丘,你办得很好,皇上也赞你细心。不过帮我分忧是你孝顺,可你自己也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闲着没事和姐妹们玩乐、做些针线,或者打扮打扮都是好的,为什么每日闷在屋子里?我不让你做事,也不出来,就是我这里也不来坐坐。”
桂兰贵嫔呐呐道:“这些我都不十分会。”便再不开口。
我直笑:“看你办事也是雷厉风行,很能干的姑娘,怎么说这话?既然你喜欢做事,我就偷个懒,以**里的事都交给你了,可不许说不。”
听了我的话,嫔妃们都露出或了然或嫉恨或不平的神色,唯有桂兰贵嫔和方荣华都面平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