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省城武昌。
至正十一年,坐镇武昌的是皇室威顺王宽彻普化。这位头发斑白、体态龙钟的老王爷,乃元世祖忽必烈之孙,是当朝皇帝妥懽帖睦尔的叔祖,朝廷对他十分优渥,又十分倚重。
是年二月,京城大都照例大办迎春佛事,美其名曰游皇城。武昌王府的西番僧也不甘落后,早早地就在王爷耳边催促:“京城万岁爷今年游皇城,规模比往年大多了,备办了宝盖三百六十五件,幢幡上千,佛乐鼓吹、番部乐女、市井百戏、执役杂差万余人,女则珠玉锦绣,男则铠甲袍服,全都鲜丽整齐,装束奇巧,首尾排列三十余里,到时都城百万仕女聚观,好不壮哉!王爷迎佛游省城,不知如何安排?”
老王爷刚喝完一碗燕窝莲子羹,正接过丫环递来的温开水咕噜咕噜漱口,他一口将漱口水吐在丫环捧侍的银盂中,有点不耐烦了:“这些话真是在我耳朵上磨起茧了。王妃姬妾们在催,公子王孙们在催。我不是已经教大公子别帖木尔去承办了吗,你看烦不烦人!”
“是呀,是呀,伞盖鼓吹、细乐百工都备办得差不多了,黄鹤楼前也搭好了看棚,王爷王妃的宝座也选好了位置。但我是说,选……选……”西番僧欲言又止,看了看左右侍女,支吾不语。
“哦,哦,我倒忘了。”老王爷挥手叫侍女们退下,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国师是说选玉女?”
“正是这个。”王府的国师是信奉西番欢喜佛的,他知道皇上大办佛事游皇城,深意在引诱仕女们出闺阁,以便充当采花使的怯薛们为皇宫捕捉美色。王爷依样画葫芦,他须得筹划精细:“万岁爷在大都建了三重欢喜佛殿,修炼禅室九九八十一间,全是良家玉女安置其中。千岁爷您欢喜佛殿禅室七七四十九间,日前早已完竣,王府姬妾少艾者可充数外,这次迎佛游省城,有谁为千岁爷留心选玉女?由大公子?由王府怯薛?”
“不,不,他们都不妥。此事张扬出去,可是僭越欺君之罪呵。”王爷摇着头踱起步来。
“由谁?由谁充任这个采花使?”西番僧一脸谄媚。
“国师谨慎,又深谙演蝶儿法,这个差使,非卿莫属,就烦国师辛劳辛劳吧!”
这个秃头领王旨而去,心中又开始盘算如何在佛殿淫乐了。
武昌黄鹤楼,这个在历代兵燹中屡毁屡建的楼群,在元代也颇具规模,上面题满唐宋以来骚人墨客的诗词,入口处,还建有箭楼,雄踞蛇山上,俯视市井中川流不息的芸芸众生。这一带花街柳巷很多,茶肆酒楼一座连一座。在一条小巷的一家小茶馆前,有兄妹两少年在那里卖唱,哥哥十三四岁,横吹着一支紫竹短笛,笛声时而高亢,时而低回。妹妹十二三岁,身穿红衣绿裙,手持瓷碟竹筷,时不时敲打几声,正亮开嗓子在唱流行街头的流民谣:
哀哉流民!为鬼非鬼,为人非人。
剥树食其皮,掘草啃其根。
白昼绝烟火,夜宿依星辰。
哀哉流民!天涯漂泊,何以聊生。
死者已满路,生者与鬼邻。
一女易斗粟,一儿钱数文。
一曲终了,有茶客向小兄妹的怀中抛来铜钱,小兄妹举着瓷碟,挨着一张张八仙桌行乞,突然啪的一声,一个衙门师爷模样的老者一掌拍在茶桌上:“反了,反了,太平盛世,哪有剥树皮掘草根的!小乞丐儿唱野曲,是哪个反贼教的?”
刚才还在唏嘘的众茶客,顿时一片愕然。一个手提茶壶的茶倌生怕惹事,连忙打圆场呵斥:“唱曲就唱曲,怎么唱起时事来了!朝廷中的事都是你们这些小叫花子唱得的?快走,快走,不是说你们兄妹还有母亲卧病在床么,还不赶快回去看看是死是活!”
小兄妹赶忙将碟儿中的铜钱倒进怀里,离了茶馆,就匆匆往回赶。兄妹俩的母亲卧病在小巷尽头一家小栈房中,当兄妹俩喊着娘推门而入的时候,屋里已没有母亲呼儿唤女的应答。走近床榻前,原来母亲已落气多时了。不消说兄妹俩哭得死去活来,天下之大,这无爹无娘的两个孤儿,又能往哪里去呢?
一床草席草草掩埋了娘的尸体,兄妹俩夜宿人家屋檐下,白天一支短笛一个碟儿,又沿街卖唱乞讨了。早春二月,街头春寒料峭,街坊人家,有可怜这小兄妹的,告诉他们一个消息,威顺王举办迎春佛事,番乐百戏,正在招收少男少女,于是兄妹俩双双进入王府,操练佛事音乐,总算找到了一个立足吃饭的地方。
京城大都游皇城,二月十五日开张,十六、十七,热热闹闹乐三天,折腾三天。武昌不能同京城分庭抗礼,迎春佛事只在十六日那一天进行。从上午巳牌时分到下午申时,万人空巷,男女老幼俱拥上街头观看王府迎佛。威顺王好气派,前有衙卒鸣锣开道,接着是高头大马的千名怯薛导引佛座伞盖,数百幢幡,身着西番服饰的僧众唱着经文为王爷祈福,最招引儿童们欢呼雀跃的,还是队伍中那些戴着面具的番乐百戏,踩着高跷的西域杂耍。街道两旁,人山人海,当百戏队伍走过黄鹤楼下,一曲高亢的笛声吸引了楼台上的王府姬妾和公子哥们儿,这是一队乔装西天佛童侍女的少年,满身珠翠,光怪陆离。
“看,看,吹笛的那个少年眉清目秀,面如冠玉,那是谁家的孩子呀?”王爷宠妃月察孛儿指点着吹笛少年在问。
王府大公子别帖木尔连忙凑近王妃:“那个少年姓陈,名叫陈亨。你看,他身后那个红衣绿裙小姑娘,歌声好清亮,那是他的妹妹,名叫陈眉,小名眉娘。听西番来的国师说,他俩是孤儿,他们母亲本是随州艺伎,年轻时色艺双佳,后来人老珠黄,携儿女行乞到了武昌,前不久已病死在客栈。这少年兄妹,自幼得到母亲调教,国师说,小兄妹是天赐王府的一双佛殿连璧呢。”
“好可怜,好水灵的一双连璧,这场佛事完毕,就把这小兄妹分派到我屋头,随侍左右,也好给我们闺阁姐妹解解闷儿呀。”宠妃回头望着众姬妾,姬妾们嘻嘻笑着,一片附和。
“这还得看父王的意思,要是父王也喜欢上了呢?”别帖木尔咕噜着,匆匆离座,他回头看见月察孛儿撇嘴扭头走了,不由得也在心里嘀咕:“这是禁脔,看你们如何去偷觑!”
果然,迎佛事毕,那个西番秃头采花使,已为王府欢喜佛殿的修炼禅室,选满了民间美女。这一天,西番僧在殿上操演番部细乐,那一班少艾玉女,头插雉翎,身披璎珞,下着短裙,在番乐声中翩翩起舞。在一旁观舞的是王爷和他的宠妃月察孛儿,宠妃身边还侍立着那位怀揣紫笛的少年,每至舞蹈高潮起,少年便吹笛助兴。这样每天换一批玉女轮着歌舞,已进行到第九天了,入选禅室的妙女倒是不缺,缺少的只是一个总领群芳的花魁小娘子。忽然间舞起莲花,随着悠扬的笛声一个小女子如观音般升坐莲台。这小女子灿灿然,一双弯弯的蛾眉好生动人,月察孛儿眼睛一亮,连声惊叹:“这不是天仙下凡了?好一个夺人心魄的妩媚娘!”王爷也在一旁看傻了眼,啧啧附和:“玉女数百,她就是豆蔻枝头花魁小娘子了!”
西番僧又是一脸谄笑,连忙口称遵命,把一个缀满珠翠的花冠戴到小女子头上,又嘻嘻笑着对她贺喜:“陈眉姑娘,恭喜你能常侍王爷了。这几日,就留在佛殿由老僧调教调教吧。”
这是怎么个调教法呢?紫笛少年心中绾着一个疙瘩。当日午后,他去伺候王妃偶然经过修炼禅室,忽听到里面传出嬉戏之声,好像王妃在那里。他走到窗前,凑近窗缝往里瞅,啊哟,一个男人的光脊梁正对着他的眼睛,这男人又搂着一个光身子的陌生少女,少女挣扎着,在哭泣。赤身露体的月察孛儿又嗔又哄:“小姑娘,西番国师不是调教过你吗?怎么伺候王爷又害臊了。”
少年只觉脑子里轰然炸响,犹如一个惊雷贯顶。在苦难中早熟的他,立刻意识到今日入选花魁的妹妹已走近了一个陷阱的边缘。时机紧迫,情急智生,这天晚上,紫笛少年与妹妹一起商量后,趁月黑夜偷偷翻越王府院墙,一路不敢停歇,直向随州老家逃奔而去。
数月之后,已是至正十一年夏秋之际,威顺王宽彻普化好不容易打听到陈亨陈眉两兄妹的下落,于是,他派遣了两骑怯薛,手持公文到随州捉拿逃奴来了。知府衙门不敢怠慢,好酒好肉款待一番后,将他们安置在馆舍中。
“听说梅丘巡检司的弓兵旻玉珍很是了得,他曾一个人独闯贼巢,赤手空拳打翻过十几条大汉。王府逃出的那两个小厮,就藏匿在梅丘他们舅父家中,拿获逃奴,不就是瓮中捉鳖么。”一个蒙古怯薛打着酒嗝,对另一个色目怯薛不屑地说。
“巡检司弓兵,职在捕贼,旻玉珍不过一个弓兵牌子头,带十个小卒的十夫长,今日听说王府怯薛大驾光临,他纵有三头六臂,敢不唯命是听?今晚咱哥们睡个好觉,明日就去梅丘把那两个小厮枷锁起来,咱哥俩也好早早赶回武昌交差。”色目怯薛不胜途中劳顿,说着再也睁不开迷蒙的醉眼,一歪身子,便倒在床榻上呼呼入睡了。
可是,当梅丘巡检司的弓兵牌子头接过官府送来的缉拿逃奴的布告,他只迅速地瞟了一眼,就将那一纸布告,连同那两个小逃奴的画像,一把撕得粉碎,不知他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喃喃说道:“不就是两个小孩么,一不偷,二不抢,不愿为奴逃了出来,这又犯着哪家王法了!”
“大哥,听说这次来头不小呢,是省城王爷派出的公差,叫什么……怯薛,怯薛是什么玩意呀,大元蒙古人的官名,怎么这般古怪?”身后那个弓兵士卒好奇地探问。
“怯薛就是皇家侍卫呗,全是蒙古亲贵充任,偶尔也选任少量色目人,汉人、南人没份。”
“武昌的王爷并非当今万岁爷,怎么也有这等皇差?”
“还须多问?皇纲已乱,那位威顺王携金印镇湖广,出京时皇上赐他五百怯薛,他还嫌不足,几年间又自募五百人。你知道这上千的怯薛在湖广干了些什么呀?”
弓兵士卒摇头。这牌子头常年闯荡江湖,见多识广:“他们有权有势,在各州各县走私经商,还开赌场、妓馆,鱼肉百姓,官府不敢过问,乡人敢怒不敢言。”
说话间,两个弓兵不觉已到了梅丘染坊染匠张五的家门口,张染匠问明来意,不由暗自吃惊。弓兵嘛,本乡本土的人,他支支吾吾想求个人情。牌子头见状,爽朗一笑:“张师傅,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这事你就放宽心。哦,不是说染坊近来生意清淡,你结识了一些江湖上的布贩子,想跟他们当脚夫去谋生吗,你就带上那两个外甥远走高飞吧。”
人道这牌子头乃梅丘一豪杰,为人刚直不阿,尤喜扶危济困,染匠张五打心眼里感激涕零。他转到屋后,引来藏匿的小兄妹拜谢恩人,牌子头见着这无爹无娘的两个孤儿,甚是怜爱。主客间天南地北闲聊了一盏茶的工夫,牌子头从那少年怀中取过那支紫竹短笛,端详片刻,竟凑在唇边,吹奏了一曲无名氏小令《醉太平》——
堂堂大元,奸佞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军万千。
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
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
贼做官,官做贼,混贤愚,哀哉可怜!
这笛声刚一停歇,忽听门外闹闹嚷嚷,张染匠惊惶失措,不敢露面。听来人的咋呼声,牌子头心里明白,他瞅了一眼身后的那位弓兵士卒,两人便大大咧咧地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那两个缉拿逃奴的怯薛,不见主人出来,他们要进屋搜查。但被两个弓兵挡在了门口。
两个怯薛气得咆哮:“谁敢阻拦皇差公干,你们长了几个脑袋?”
牌子头冷眼相对:“回禀大人,这屋我们已搜查过了。”
“逃犯呢?刚才不是还在屋里吹曲儿吗。”
“大人误会了,曲儿是我在吹。”牌子头扬了扬手中的竹笛。说着,他又在门前吹了一遍刚才的曲调。
“你敢造反?敢吹反曲!”两个怯薛嘡的一声抽出佩剑。但他们马上又愣住了,因为站立面前的这两个弓兵,俱是身材高大,体魄魁梧,两人都比他们要高出半个脑袋。一个士卒装束的弓兵虎背熊腰,怒目按着腰刀;另一个牌子头剑眉星眼,一脸刚毅之气冷峻之色令人莫测深浅。那弓兵用手指头摩挲着刀柄,将两个王府来人打量一番后,气不打一处来:“要比武吗?前日我这钢刀才砍瓜切菜般剁了几个贼头,看来它今天也是要喝血的!”
两怯薛面面相觑,在这远离省城的穷乡僻野,他们岂敢造次?
“想翻天?你……你们等着瞧……”两个怯薛想找阶梯下台。
“回去告诉你们王爷,梅丘虽小,但也是藏龙卧虎之地。”牌子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斜睨了对方一眼,他本想再说大元天下已风雨飘摇,狐假虎威的奴才还抖什么威风。但他顿了顿,还是客气地说了一句:“山野小卒鲁莽,还望大人恕罪!”
“哦,原来你就是……你们是……”两个怯薛似有所悟,转身欲去。但他们身后马上就传来了大声的呵斥:
“小的姓万,小名万三奴,大号万胜。你们那个荒唐王爷若要问起梅丘牌子头,那就是弟兄们的大哥,你记住,他姓旻,随州豪杰,大名鼎鼎的旻玉珍!”
武昌王府,计算着押回花魁小娘子和紫笛少年日期的威顺王爷,听了怯薛回来的禀报后,不禁恼羞成怒,他正要派兵前往随州,突然,湖广大地一声惊雷,是年八月,罗田布贩徐寿辉与浏阳和尚彭莹玉在蕲黄暴动了!徐、彭率领的暴动农民迅疾攻下蕲水城和黄州路,各地饥民纷纷响应,转瞬间,湖广数十州县相继陷落。徐、彭起义军与中原刘福通遥相呼应,他们也打红旗,缠红巾,为区别刘福通东系红巾军,人称徐、彭所部为西系红巾军。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起初在湖广蕲黄一带蛰伏多年的农民革命家彭莹玉,这位佛门和尚兼江湖郎中,他为乡民疗疾治病的神医之术,本已使乡人敬畏,但这还不足以号召饥民起事。不须讳言,历代的农民领袖在发难之初都要借助鬼神,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事先不是在鱼腹中藏一尺素,上书“陈胜王”以号召起义么?你做天子的,说你皇帝的权力是君权神授,那么,要改朝换代的农民起义何尝不可借重鬼神的威力,把他们的造反说成是天经地义呢?刘福通在开挖河道的地方预埋石人,于石人背上镌刻“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起义便发动起来了。彭莹玉则制造了另一种神话,一天晚上,他在山中寺庙聚众烧香,那奇异的香雾缭绕佛堂,刺激着信徒们的神经异常兴奋。众人朝着西方莲台净土顶礼膜拜,彭和尚口唱偈语,当众信徒齐声吟诵“弥勒降生,明王出世”的时候,忽然有人惊呼弥勒显灵了。众人顺着来人的指点,果然看见朦胧的月光下,庙后一池塘中有人沐浴,其人周身毫光四射,头顶还罩有忽明忽灭一光环。在一片偈语赞礼声中,众人将他迎入佛堂。他,就是罗田人徐寿辉。谁敢怀疑呢,徐寿辉身躯庞伟,方头阔脸,隆鼻大耳,加之他天性宽厚,且有些木讷,慈眉善眼的,确也活像是一尊木雕泥塑的弥勒佛。接着,弥勒教另一首领邹普胜又附会了一则神话,邹普胜是麻城铁匠,他说有一天夜里他梦见一条黄龙蟠坐在他的铁砧上,不知梦兆为谁?第二天早晨,徐寿辉便携了毛铁,进了他的铁匠铺,蟠坐铁砧上求铸一支三尺长剑,这不是真龙天子要打天下了吗?打天下能不能成功呢?弥勒教中的又一豪杰倪文俊又续上一段传奇。倪文俊本是黄陂打鱼郎,因抗捐抗税杀了渔霸,铤而走险做了水上强盗,他是徐寿辉手下最凶猛的大将。他说徐寿辉起义时屯兵山中,弟兄们沿一条溪水前行,快出山时溪水猛涨,溪边一巨石宛若泊舟,寿辉命人凿一穴,并插一桅杆在上面,大声祝祷:“天若助我,石舟当扬帆前行。”话音刚落,溪石果然活动起来,竟破浪直出溪口。这些神话与传奇,不管众人是真信还是假信,但农民群众的造神运动总算把自己的领袖塑成了一尊应天承命的偶像,所以徐寿辉一旦出现在哪里,哪里便是人山人海一片欢呼,万千饥民都裹上红巾,打起红旗,就像一股红色的狂飙,扫荡官军如风卷残云。
是年十月,徐寿辉在蕲水称帝,建国号曰天完,年号治平。彭莹玉被拿起武器的信徒们尊奉为弥勒教祖师,天完皇帝任邹普胜为太师,任倪文俊为丞相,天完红巾将领各率所部,四出攻城略地。大都朝廷焦头烂额,武昌王府惊恐万状,各地的知府、县令,挂冠弃印而逃遁者,更是数不胜数。民间沉沦的豪杰们纷纷乘时而起,拉起人马,打出旗号,统兵自保的百户、千户之类的草头王,多如牛毛。这时,已率军沿长江而下的彭莹玉,忽然想起一个人,那就是闻名江湖的随州俊杰、梅丘牌子头旻玉珍,而今草创江山,建功立业,军中正是用人之际,他的身边,可遣谁去联络联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