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严嵩也感觉出了皇帝对他们父子的不满,可他的行为却不可能有任何的改变。
严嵩父子纵横朝堂这么多年,至如今,早就是党羽满天下了,但是,得罪的朝廷官员更是不在少数。
这个时候,严嵩父子一旦选择后退,就会有人跟不要命的疯狗一样撕咬他们。
这一点,严嵩看的非常清楚,他能做的,就是在皇帝跟前更加谦卑,而面对朝臣的时候,则是把他们更紧的握住手中,让他们喘不过气来,根本无力反抗,甚至,不敢生出敌对的心思来。
果然,听了严嵩的话,徐阶等内阁大臣脸上的表情全都微不可查的变了一下,虽说严嵩这话很隐蔽,但是能入内阁的大臣,都是人精。
对此,严嵩是非常满意的,颤悠悠的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坐下,叹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扯,眉头挤在了一起,尽显老态:“刚才老夫前去西苑面圣,听陛下言起,点了个今岁的新科进士去太湖了?”
徐阶神情一颤,皱着眉头想了想,点了点头:“是了,有这么回事,不过也不是多大的官,九品官职罢了,去了太湖那边也就是看个风土人情,给陛下回来讲讲罢了。”
徐阶的这个回答可谓是中规中矩,他孙女虽和严嵩的孙子成亲了,算的上是亲家,可其实双方都防着呢。
严嵩可是害死徐阶恩师夏言的真凶,可当年,徐阶硬是看着恩师夏言被严嵩害死而未曾站出来发出一言一语。
之后,徐阶更是和严嵩这个害死他恩师的凶手搅合在了一起。
虽说徐阶这是为了自保,但是,在这个天地君亲师的年代,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徐阶此举,可就为世人所不齿了。
甚至,徐阶平日的行为,传言就连嘉靖帝都曾在永寿宫大殿的柱子上刻下徐阶小人永不叙用这八个大字。
当然,这只是传言罢了,嘉靖帝喜好清词,而徐阶擅长清词,且能应和嘉靖帝,其实,他也是颇为得宠的,若不然,怕是严嵩早就容不下他把他给铲除了。
毕竟,没谁会害了对方师傅以后,还把徒弟留下,除非是有所顾忌,由此,其实也能看出徐阶和严嵩两者之间的关系来的。
严嵩没事就喜欢给徐阶挖坑,徐阶在严嵩跟前,是提着一万个小心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
严嵩微微摇了摇,神色凝重,眉宇间皱着的眉头竟然略微舒展了开:“陛下当世圣君明主,哪有什么闲心让臣子去看了风土人情回来解闷的?”
“徐大人这话,可是不妥啊,也就幸亏是今个咱们内阁没旁人,若不然传到了陛下耳朵里,怕是让陛下不喜啊。”
徐阶神情大变,原本他就防着严嵩给他挖坑呢,可没想到严嵩这老货,最近精神大不如前了,可这算计起人来,还是不比以前差的。
他刚才的话,其实是没这么多意思的,或者说,就算是有这意思,那也没什么,可偏偏,经严嵩嘴里这么一解释,他徐阶刚才的话就是从心里对皇帝的不敬了。
只是徐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严嵩给难住的,若不然,也不能和严嵩纠缠这么多年而不倒,甚至还成了内阁次辅。
只是脸色未变,徐阶就冲着西苑那边拱了拱手,然后叹了口气,方才颇为无奈的开口:“圣上心思做臣子的哪能去琢磨?这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的,老夫为官愚钝,不如严阁老琢磨陛下心思透彻。”
徐阶这一句话就把严嵩刚才看似不可化解的罪名给化解了,而且还反过来将了严嵩一军。
历来,做臣子的肯定都要琢磨皇帝的心思,只有琢磨透了皇帝的心思,这官职才能保住,才能官运亨通。
相反,不肯琢磨皇帝心思的大臣,大多数都是前途坎坷的。
但是,与臣子相反,皇帝是肯定不愿意让臣子们去琢磨他的心思的,这道理很简单,任谁也不愿旁人整天琢磨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所以,琢磨皇帝心思这事,其实所有大臣都在琢磨,尤其是内阁的这几位阁老,更是要琢磨皇帝的心思,可这事情,却是绝对不能直接了当的说出来的。
徐阶倒好,一句他自认愚钝,不能很明白的理解皇帝的心思,等于是化解了严嵩扣在他头上的罪名,可同时,又给严嵩扣上了一定琢磨皇帝心思的罪名。
“老夫如今年迈,精力不如以前了,小儿虽暂替老夫处理公务,可平日里,这内阁当中,已经是你这次辅当家了。”
严嵩叹了口气,颇为忧虑担心:“内阁可不比旁的衙门,什么事情都能推过去,整个大明朝的大事,都要经咱们内阁,可是马虎不得的。”
“旁的衙门还能容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可咱们内阁,却是万万容不得的。”
严嵩这话,已经是揪住徐阶不放了,直接左右开弓的打徐阶的面皮,这话分明是说徐阶是无能之辈,不配在内阁次辅这个位置上坐着。
今个,严嵩来内阁,就是来敲打内阁的这些阁老们的,让他们都清楚,别看他严嵩老了,可这内阁照样是他严嵩当家做主。
这是来立威来了。
曾毅前脚被严世藩打个半死,后脚就被皇帝亲下旨封官了,虽然只不过是个九品的小官,可这对严系而言,却是个很不妙的兆头。
所以,严嵩才在这个时候出来敲打内阁。
饶是徐阶城府极深,有唾面自干的能耐,可仍旧是被严嵩说的脸色红白交加。
只不过,徐阶对忍之一字的参悟是极深的,脸色红白交加不过片刻便恢复了常态,若无其事的冲着严嵩拱了拱手,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赞同之色,似乎严嵩刚话里的意思并非是冲着他来的。
“严阁老此言甚是,咱们内阁,是绝对容不下尸位素餐的阁老的,别说是咱们内阁,就是其他衙门,只要发现有官员敢如此,那也是绝对容不得的。”
说完这话,徐阶抬起右手捋了捋下巴处的胡须,带着一副吾与君所想甚同的模样。
徐阶的这副模样硬是把严嵩差点给气乐了,不愧是能让皇帝在大殿内的柱子上刻下徐阶小人,永不叙用的主。
更不愧是能和他这个害死他恩师的仇人结成亲家,平日里对他恭敬有加的主。
这脸皮之厚,就是他严嵩也是自愧不如的。
“子升能有此言,老夫倒是放心了。”
严嵩脸上带着一丝的笑意,子升是徐阶的字,他这个时候称呼徐阶的字,也就意味着,刚才的敲打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