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军营,主将营房。
外屋内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马俊豪舞了一会刀,便又返身坐回案桌,埋首在一大堆古书之中。
案桌上堆着的都是有关用兵之道的兵籍。就一部‘孙子兵法’,就能来来回回地读个十几二十遍,但其中让他最为感兴趣的便是第十三篇‘用间’。
所谓用间,通俗一些就是使用间谍。
按孙子兵法所载,可使用的间谍共有乡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五种。若是五种间谍齐用,当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马俊豪生为穿越之人,自是清楚间谍无可替代的重要性。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许多要紧的事也只能一步一步筹划。
对于大隋,他浑无一丝感情可言,或是说,唯有汉人情分而已。再者,大隋已是落日黄昏,凭谁都不能让它旭日再升,他自不会傻兮兮的跳将起来,欲做个这力挽狂澜之人。
既来之,则如何能错之!
可龟缩西域之地,浑然不晓中原之事,让他或多或少的着急起来。
情报!间谍!人才!他当即就挥毫写下这四个大字。
人才!最关键的还是人才,身边可用的人才太少了。他重重地敲了敲案桌,顾自低语道:“平息了西突厥人的扰边之事,是该到中原之地走走了,要不然,那些个名臣名将可都没自己的份了。”
他正神游戏四海之际,马康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头束白色幞头,一身白色圆领袍衫,脸上带着常年不变的谈谈坏笑,一副合乎标准的纨绔子弟模样。
“豪爷。”
见是马康,马俊豪脱口问道:“倪校尉的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马康缓声答道:“已让敦煌来的大夫看过了。并无大碍,只须静躺半月,就可恢复如初。”
“那便好。”马俊豪长松了一口气。今日的这一出戏由他亲自策划、导演,虽说非常之成功,却害倪达饱受一顿皮肉之苦,这多少让他有些良心不安。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马康,沉默有顷,突兀发问:“你觉倪校尉这人如何?若是分成大用,中用,小用三等,你觉他属那一等?”
马康略一思索,肃然答道:“勇者,冲锋陷阵,可为小用;智者,筹谋于掌,乃为中用;有勇有猛,当为一军将帅,可堪大用。我观倪达多日,发觉此人心思细密,智勇双全,为人既有原则,却又不会呆板,遇事能灵活变通,遇人则八面玲珑。故,我才会推荐由他来演这一出苦肉之计。”
“如你所说,此人可堪大用!”
“真是!”
马俊豪皱眉道:“你说的乃是治军之道,若是民政,他不过一个中下之才而已。就我身旁之人而言,唯你可委以重任,但可惜阅历尚浅,尚需无数磨难方能成为大才。”
马康心中凛然一惊,双眼不自觉地向马俊豪望去,豁然发现他的眼中尽是期待之色。马康是聪明人,霎时就反应过来,豪爷胸怀的不是西域,而是中原之地。他只感全身发热,心跳加速。铮铮男儿,自当横刀立马,建功扬名天下!他当即跪倒在地,用坚定不移的语气清命道:“马康愿为豪爷居前拓路,只身前往中原,结朋交友。”
马俊豪赞赏地点了点头,忙伸手示意他站起说话,便又问道:“除倪校尉之外,尚需两个可用之人,一众军官之中,谁堪一用?”
马康应道:“若是治军练兵,长槊营校尉张旭,骑兵营校尉赵山建,陌刀营旅帅陈虎,斥候营队正徐一飞,此四人皆可一用。”
马俊豪轻敲手指,道:“这四人我亦有所注目。其中徐一飞是个可塑之才,假以时日,应能独当一面,但若现在就把他提得过高,不见得会是一件好事。”说到这里,他的眼前忽地一亮。为何不派徐一飞前往伊吾秘密探查西突厥人的情报呢?
片刻之间就消了两件心事,心情顿时大好。这时,他又霍然想起一事,忙问道:“敦煌可有大事发生?”
马康摇摇头道:“从未听闻有大事发生。”刚一说完,他又马上补了一句道:“听族中子弟传说,马匪复又横行丝路,比过去更为凶狠暴戾,已有数支胡商驼队遭难。”
马俊豪闻言暗喜,如此说来,离率军回城的日子应该很近了。
×××
二日之后,天色刚微微泛白,敦煌县城仍在沉睡之中。
‘林记食铺’就开在郡衙斜对面的巷子里,平日里常得一帮衙役和官爷关照,生意还算红火。和往常一样,今日也早早地开了铺门,为迎接第一拨早餐买卖做着准备。一身肥肉的林老板一会跑前一会跑后,大声吆喝着伙计们手脚再麻利一些。
刚把门口清扫了一遍的年轻伙计放下手中笤帚,很是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忽地,他的双眼瞪的老大老大,整个人直愣愣地呆立原地,就好似突然傻掉了一样。
林老板瞅见这个情形,本能地以为他在偷懒,当即就火冒三丈,扯开嗓子大声吼道:“小山,你发个鬼愣啊,还不快些干活!”
换作平日,狮子吼神功一出,店中伙计无人敢于争锋。但这一次,那个叫做小山的伙计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呆如木鸡一般。
林老板忿然作色,一个箭步冲到他的身旁,扬手就欲赏他一个耳光。可是手臂这才高高挥起,他的脸色忽地一变,即被郡衙门前的壮观景象给硬生生地震栗了。
足有三百之众的商人聚拢郡衙门前,原地静坐。仔细一看,其中大部分为胡商,汉商只有寥寥十来个,夹杂其中,很不显眼。这些胡商皆是披麻带孝,人人面带凄容,好似在为什么人默哀一般。
二百余名衙役在郡衙门口组成三道人墙,个个持刀虎立,一脸彪悍。敦煌县尉身上的戊服已被汗水湿透,可见他已是心急如焚。就在刚才,陈太守传下令来,假若这些胡商胆敢冲击郡衙,便是与匪徒无异,可当场斩杀。
这些胡商都疯了,难道都不怕杀头了吗?林老板使劲吞下一口口气,心中猛然想起一则关于丝路马匪的传言,“欲过丝路,每峰骆驼献钱一百金,若是不从,杀人抢货,决不留情。”
一个商队最少也有二十来批骆驼,而一峰骆驼要一百金,这不是在抢钱吗?林老板不自觉地咂了咂嘴,遂又笑啐一声道:“若马匪不杀人抢钱,那还是马匪吗?”